就像他跟王俭么?纪长清看他一眼,见他眉眼含笑:“道长有没有死对头?”以为她不会回答,谁知很快听她说道:“没有。”“那可真是太遗憾了,”贺兰浑摇头,“看来想挖道长的料,怕是不容易。”灯笼的光晕忽地一晃,是来德寿听他们说得热闹,偷眼来看,贺兰浑向他摆摆手,等他回过头去,才又说道:“关于颇梨针,我觉得多半跟经书上那个火焰图案有关系,咱们可以从佛寺入手。”他低了头,向纪长清耳边一凑:“等明天散了早朝,我带你去菩萨寺看看,如果时间充裕的话,顺道把附近几个坊的寺庙也都查一遍。”纪长清又闻到他身上龙脑掺着郁金的气味,热闹繁华,让她心思一晃,快走几步离开:“不必,我自会去。”“道长是想让北市那俩带你去吧?”贺兰浑撩开长腿赶上,“他俩恐怕不行,我才让人封了菩萨寺,要是没我的话,怕是进不去。”天底下,还没有她进不去的地方。纪长清一言不发,听他笑笑地说道:“当然,以道长的手段,谁也拦不住你,只不过道长是要去查案,那些和尚又脏又臭的,难道要道长亲自问他们?北市那两个一看就不靠谱,你那个小徒弟又没经验,还是我陪你去吧。”宫道尽头显出集仙殿朱红的外墙,纪长清停步抬头:“不必。”迈步进殿,听得身后脚步声急,贺兰浑凑近了低着声音:“待会儿要是皇后问起什么话来,我来答。”纪长清隐约觉得,他是怕她说了什么话,惹得武皇后不快,可那又如何?她要做的只是捉妖,君主的好恶从来不在她考虑之中:“不必。”“郎中,”殿内有宦官迎过来,老远就望着贺兰浑,纪长清闪身走过,听见他们嘁嘁喳喳的耳语声,“皇后刚生过气,留神些。”眼前陡然一亮,无数夜明珠挂在四壁,照得殿中亮如白昼,武皇后晚妆才罢,手持朱笔,正在批阅奏章,纪长清躬身行礼,早见她含笑抬头:“纪观主首战告捷,可喜可贺。”纪长清抬头,见她黑云似的长发挽成一个高高的翻刀髻,又簪着三对金簪,在满室珠光下闪着润泽的光芒——短短一天的功夫,武皇后的头发竟比昨夜,又浓密了许多。眼前闪过昨夜寝殿中短促的叹息和张慧光光的头顶,纪长清神色一冷。神魂灭,骨肉生,换命拼魂。张惠消失的头发,八个女子缺失的器官,武皇后突然变得浓密的长发。纪长清低垂凤目,清冷目光慢慢看过武皇后周身,龙睛凤颈,腰如束素,手如柔夷,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妥当,然而从一开始,她便是如此模样吗?武皇后很快察觉到了异样:“纪观主?”“皇后的头发比昨日突然浓密许多,”纪长清看着她,“我要查一查。”“大胆!”殿中女官吓了一跳,连忙呵止,“皇后乃万金之体,岂能随意查看?”“无妨,”武皇后抬手止住她,“纪观主想怎么查?”她端坐榻上,气定神闲,纪长清迈步上前,三昧真火自指尖化出,照亮武皇后宽阔白皙的额头,浑厚龙气陡然惊动,在武皇后周身盘旋往复,牢牢护住主人,纪长清能感觉到头顶的云头簪簌簌抖动,是青芙被龙气压迫,在低声呜鸣。有此龙气护体,武皇后不可能是妖异,可她只是皇后,皇后身上,怎么会有独属于君主的龙气?无声中暗流涌动,殿中人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个个低头不语,贺兰浑上前几步,不动声色挡在纪长清和武皇后中间,余光一瞥,看见案上摊开放着一本奏章,大段文字被武皇后用朱笔划掉,却是言官上奏,道是东都接连发生命案,都因武皇后以女子之身干涉朝政,致使阴阳混乱,上天示警,贺兰浑恍然大悟。怪道宦官说武皇后方才生过气,怪道武皇后这么晚了,还要传召他们进宫,查问办案结果。耳边突然听见纪长清清冷声音:“并无异样。”她躬身又行一礼,殿中绷紧的气氛骤然松弛,武皇后微笑颔首:“敢查我的,你是头一个。”“来人,把我那支紫玉如意拿来,赐给纪观主,”武皇后扬声吩咐,“贺她抓获真凶,也嘉奖她刚正不阿,一心只为查案。”“不必,”纪长清神色平静,“此案尚有疑点,真凶也未必就是莱娘。”贺兰浑低着头,嘴角却不觉飞扬起来,天底下敢如此对武皇后说话的,她是唯一一个,果然是她,不愧是她。殿中又是一片沉默,片刻后,武皇后笑了一声:“纪观主性情直爽,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