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端把玩了两根签子一会,递给鸣泉,一脸平静地吩咐:“拿去投了。”
他掀起眼皮,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不远处,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的男女,轻声细语地谈论哪道菜好,要投哪一注签子,女子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男子则笑的如沐春风。
此外,还有明里暗里朝他看来的视线,让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困在鱼缸里任人挑选的鱼。
谢端感到一阵无趣,起身理了理衣服,抬脚就要走。
才跨出两步,见姨母身边的蕴春迎面而来。她笑盈盈地朝他问好,说她家娘子想请他过去说说话。
谢端朝萧叔颖瞧去,果真见她正盯着他,见他看去,还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众目睽睽之下,谢端也不好落她的脸面,只好跟着蕴春过去。
萧叔颖身边还站着一对母女,女儿穿着白色袄子,浅紫色百迭裙,像穿了一朵紫藤花上身,让谢端想起沈二娘子篮子里,那一朵朵沾着水珠,无比娇嫩的紫藤花。
他不由得多看了那女子的衣裙两眼。
叶琳琅自蕴春去请谢端,眼角余光就一直注意着,感觉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她脸颊顿时绯红。
她害羞地抬眸看去,却见谢端已看向了别处,心里懊恼,犹恨谢端不解风情。
“姨母。”谢端走到萧叔颖跟前,向她恭敬地问好。
萧叔颖笑眯眯地朝他道:“端哥儿,快过来给宣平侯夫人见礼。”
等他问候过宣平侯夫人后,萧叔颖又向他介绍旁边的小娘子:“这位是宣平侯府的叶大娘子,你们小时候还见过的,你还记得不。”
谢端不记得了,只叫了声:“叶大娘子。”
叶琳琅有些失落,笑盈盈地提醒道:“端哥哥,我以前跟阿娘去过你府上玩,还跟你一起去湖里摘荷花,那时候我还掉水里了,是你救我上来的,你还记得吗?”
女子声音甜腻腻的,听得谢端一阵腻歪,倒是她的话,让他想起了一个烦人的小娘子。
十岁的一天,阿娘宴请客人,他也被要求带小孩儿玩。
那一群孩子中,有一个小娘子特别烦人,别人都安安分分地在院子里玩投壶,偏她闹腾着去湖里摘荷花,还引得大家都想去。
后来,那小娘子掉进了湖里,被他喊家丁救了上来,也惊动了阿娘。
他得了一顿训斥,三天不许吃点心。
无论是十岁前,还是十岁后,他从没有受过如此严重的责罚,所以,那一件事被他深深地记在了心里。连带着,从此他对娇滴滴的小娘子都敬而远之。
眼前的脸,渐渐地和那小娘子的脸重合,谢端心底陡然生出一股烦闷,想转身就走,但克制住了。
他面无表情地道:“记得。”
叶琳琅脸上绽出明媚的笑意:“许久不见,端哥哥都跟我见外了,我记得你那时候叫我琳琅妹妹的,你现在也这么叫我吧。”
她那时候六岁,不懂情爱,却一直记得少年那青涩俊美的脸庞和举手投足间的清贵气度。
许多年后,她再次瞧见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受万人瞩目,俊美如神邸。
她潜藏在心底,酝酿了许久的爱意彻底苏醒,千方百计地想与他再次重逢,出入于各种宴席,却从未见过他一次。
她及笄后,阿娘开始为她议亲。在她快要绝望时,祖父突然离世,孝期三年,她的亲事就此耽搁了。
前不久才出孝,没想到第一次宴席,她就遇到了做梦都想见到的人。
他未娶,她未嫁,这也许这就是天定的缘分。
叶琳琅心底悸动,脸颊粉若桃花。
谢端视若无睹,冷声道:“当年还小,是我唐突了,礼不可废,叶大娘子,你该叫我谢大郎君。”
这话如一盆冷水,兜头兜脸地浇了叶琳琅一身,她脸颊上的粉色狼狈褪去,换上了一抹苍白,眼里也有了晶莹,摇摇欲坠。
“是,谢大郎君,我……”叶琳琅哽咽,“……是我唐突了。”
萧叔颖尴尬地看了宣平侯夫人一眼,笑道:“端哥儿性子硬邦邦的,对谁都这样。”又朝叶琳琅歉意一笑:“叶大姑娘海涵,请别跟他计较。”
说完,轻轻推了一把谢端:“你们年纪相仿,应该聊得来,快一边玩去吧,不用在这陪着我们这些老家伙。”
“年轻人有性子才好。”宣平侯夫人笑道。
就算老宣平侯还在的时候,能和英国公府结亲,都是高攀了。如今,老宣平侯已不在,她家官人不受圣上待见,只任闲职,门庭早已冷落。若琅姐儿能入谢端的眼,那是天大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