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逃亡曲源远流长,声乐无孔不入,贯如行云流水,穿梭荡漾在幽静的中央公园,伴随着朱塞佩。加卢卡和樱的颠沛流离款款而行,电影已然落幕,逃亡才刚刚开始,西边的天空隐约传来兽的啸吟,夹杂着云雨翻腾,那是浮出湖面的绿龙腾云驾雾发出哀号的又一个回归日,它向着公园落寞呻吟,向着东方疲惫飞翔,阴冷的天气没有温暖的太阳,时间依旧是清晨。
飞龙逼近了,巨大的墨绿形体出现在粘粘主题公园上空,阴影低沉沉带起一阵风吹草动迅疾滑翔进入中央公园。樱从预感到感知、再到耳闻目睹的时间间隔仅有几秒,她的反应几乎也是瞬间的,急促喘息、惊慌失措的她在这瞬息之间似噩梦猝醒禁不住发出了一声尖厉的吼。
“什么!”
加卢卡急猛停步,宽高的身躯旋起左臂稳稳将樱护在身后,右手迅疾收在刀上,那体魄已失去往日的健壮,在虚弱之中显出悲怯、不安和一种难以掩饰的颓废,随着那声足以打乱他神经的樱的呼喊张皇抬首,而挽抱着樱发烫的身体是他唯一的知觉,紧紧拥抱,是他仅存而不可割舍的真实触觉。
樱仰望的目光渐变暗淡,绿龙在她头顶消失得无影无踪,每天都一样,就像催她苏醒的闹钟那般准时而凄切,不同以往的是今天的反常感觉,樱忽然觉得心口一阵剧烈的刺痛,从龙影消失的一刹那起,心脏就像猛然被撕开、被钻探,短暂、急速而非同寻常的痛,平日只在噩梦中才会出现的痛觉,现在却让樱清醒地尝受了一次!她忍住快要崩裂的心痛和呼之欲出的眼泪,靠牢在加卢卡温暖的背上,轻轻地喘气和咳嗽,痛楚随着冷汗的渗出而隐退,也使樱瞬间得以感悟,天天如此,那条龙没有消失,而是钻进了她的心里!
“蚩溟……蚩溟追来了吗……”
加卢卡呆呆地张望,用的是对女王的习惯口吻,失去了一贯沉稳可靠的气魄和风采,变得敏感,似乎把樱当作易于破碎的灵魂而下意识地守护,显然,他没有看到龙,他和正常人一样什么也不会发觉到,可是他的神经依然不见丝毫松懈,他抓牢樱的柔弱且虚幻的身体,像比自己生命还要珍贵一般,呵护着那稀有的温度和触觉而不放开。一条伤残之臂已被血浸红,冰寒的刀把上垂按着加卢卡滴血颤抖的右手,他大概连拔出刀的力气也使不上了,他大概……大概会首先抵上性命去填补他的缺憾吧,樱很清楚地感觉到了他的冲动,额头沉靠在他背上微微摇了摇:“加卢卡将军……”
这男人立刻产生了身心透彻的震颤,樱仿佛听见那颗无规则的心跳完整向她靠拢,加卢卡的背迅速升温,而臂膀同时将她搂得更紧了。樱看不见加卢卡的表情,却已深刻体会到他在沉默中激动,显然刚才那句称呼对他有着绝对重要的意义。
中央公园冷风催促,两个人就此依偎着往前行,幽林尽头未显开阔之地,不见山水亭台,路却被一侧密实建筑引开,林间曲折小路变成规整宽阔的豪华路面,加卢卡觉得走错了,先前从山野会馆附近进入中央公园,另一端应该通往商务区,而后抵达粘粘公园的一个出口。莫非这里是连接商务区的过渡场地,可是四周隐蔽性极好,活动范围狭窄,不像是人员往来频繁之地,似乎更有意与其他地方隔绝。
误入私人地盘,这是加卢卡的直觉,现在按原路返回尚能保证不迷路,或者,直接带着樱闪出公园,不过那样被蚩溟捕捉到的几率会更大。加卢卡犹豫之时,樱却还在继续走,随着她不知不觉接近了那神秘的建筑物。这是一座整体建筑,镶嵌在植物自然形成的外壳中,只露出金属门面,算不上伪装,像是刻意做成的精致造型,全为浅绿色,没有过多的点缀,突出的部分方方正正犹如一个厂房,不显恢弘气势却像精密的仪器,一扇高大的门密不透风,接近之时才能发现那里守着两名全副武装的侍卫,庄严肃穆,宛若门神。
“游客止步!此地并非景点,谢绝游赏!”
侍卫发现了加卢卡和樱,立刻举握武器示意,态度之果断强硬与公园别处的服务机构有明显反差,这里果然不是商务区,也绝非私设的场地,加卢卡在门的左右两侧看到了醒目的金黄色字母标记——“NNF”,这里似乎是某个集团的总部。两名侍卫都是英俊的年轻男子,貌似温和,大概因职责所在而不讲礼貌,其中一个洞察力敏锐,目光忽然锁定在樱身上,深感意外,惊忙垂落手中的武器,鞠了一躬:“啊,原来是……请通过吧!”
另一名侍卫也连忙放下武器,像失了职一般,两人快速退让至旁侧,这时居然将门打开了!完全出乎意料,不用返身,不必绕行大道,而是向着敞开的秘密建筑物继续行进,变由樱搀扶加卢卡,樱的体温让加卢卡深感安心,令他脚步跟随,如此堂而皇之地进去,那侍卫甚至表现出对樱的极度尊敬,加卢卡心里不禁产生疑惑:樱,她究竟是什么人。
显然这里不是通向公园出口的驿站,也非加卢卡所寻找的能够保护樱的避风港,大门在他们进去之后便立刻关闭了,建筑物内部却是保持了极其隐秘的特征,一片漆黑!似乎是感应到了人的脚步运动,一条彩色光束从樱和加卢卡的足下渐渐延伸向前,变宽,变长,最后形成笔直的路的模样,原来那是由地下霓虹灯装饰的地面,余辉所能映照的墙裙显现出一条深长的通道,依然无法辨清建筑的内部构造,地面彩色光晕映衬着樱娇嫩的脸,久无言语的她终于褪去愁容而放松地喘气。
“加卢卡将军,我们得快点,这条通道要走好久呢。”
樱亲热的直视目光难得一见,淡雅的微笑,恬美的声音,那曾经令无数人倾倒的绝世美颜犹露痕迹,一句温柔体贴的“加卢卡将军”已太过深切了,加卢卡含着热泪恍惚点头,情不自禁握住樱纤柔的手,樱渐显女孩的娇羞,秀容藏进暗色的掩隐,柔步便匆忙在霓虹灯路面上踏开了。
“这里很安全,加卢卡将军不用担心什么,过一会儿会有很多人帮你治疗伤口,效果可能不如水痕的快,至少你可以安心休养。”
樱细心牵着加卢卡粗壮的手,以秀弱之躯带动那魁梧伤体,樱显得很费劲却表现得很积极,漫长而单调的霓虹路,颠簸的身影互相映衬,樱流出的汗透过松软的头发飘溢着清淡的香气,与地面的柔和光彩营造出一个温暖的空间,狭小而不窒闷,两侧坚实的墙壁仿佛隔断纷繁世界,只将加卢卡心中唯一的惦念禁锢在此,令他的灵魂无处附着而就地升华。
“女王陛下……”
加卢卡跌跌撞撞,伤臂被墙面蹭挤出血,热血随着虚弱的步伐向前滴洒,在地面的光辉中流淌,加卢卡奔泪注视着樱,无法控制的情绪越发激动,沉淀于心的感触终于宣泄,他缓缓将樱的手握于心口,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虚脱而失去平衡,大脑中却油然浮现出皇国花园的壮美景色与世间最温情的声容:安心吗,加卢卡将军……
“加卢卡将军!”
樱体力不支而被拽倒,被加卢卡高大笨重的躯体扣按在墙脚,那条失血过多的右臂冰冷如冻僵,而左手却保有全部的力气紧握樱的手,似火一般炽热,使樱得以抚mo到那颗滚烫的心,她听不到加卢卡的心是在流泪还是流血,而加卢卡倾泻着血和泪沉靠在她身上颤抖,已将她遍体浸染,让她无以回应而感到恐慌:“坚持一下!加卢卡将军!就要到了,再坚持一下!”
樱娇小的身躯即使怎么努力也无法挺起,滞留在加卢卡怀里,面对面的贴靠催化了柔情,全面的温暖就像燃烧的火焰,加卢卡松开樱的手,忽然倾身拥抱,肢体相接,肌肤相触,面颊相交,加卢卡就像个木头人,默然滚泪,那左臂的力量裹缠着樱的腰背,足以穿透骨髓深入神经,樱瞬间呆滞,这感觉令她太过诧异,搂住她的不是一个粗笨的身体,而是一颗深重的心,保留在加卢卡灵魂中的为她而跳动的热切的心!
“加卢卡将军……”
樱微弱的喘息和柔静的呼唤无休止地引燃并放纵了加卢卡澎湃的感情本能,两对涵义不同的眼神慢慢交汇,加卢卡深情凝望着,神色却悲凉,像从未敢有的奢侈,他脉脉将一股温热贴附上去,终于吻了樱秀美的脸,难以抑制而沉溺于持久的吻,热泪随之落满恋人温柔安静的面庞,就像他梦寐以求的那样……樱沉浸在一个男人痛苦的梦想中,如此深重背负罪责之爱,原本不是她的,现在却毫无保留转嫁给了她,她的承受能力如同她的灵魂的生命力一般深不见底,打开了男人身心最脆弱的枷锁,加卢卡绷紧的左臂逐渐松懈,不由自主抚mo起樱的身体,亲吻也愈变激切,男人的本性被解放了。
“请不要这样,加卢卡将军……”
樱呼吸微急,面色慌张,一种不安的反应由加卢卡转移到了她身上,那笨拙的吻,那纵意的手指和身势,已经完全突破了她所能体谅的动作。反复嗅着樱芳香的额发,亲吻她的眉眼,含着她的柔唇,甚至禁不住舔知那口舌的温度,加卢卡生疏而粗笨地将头埋靠在她的脖与肩,这样沉沉地吻着,不知所措地想要触及她身体的每个部位而不肯放手。樱被挤靠在墙脚,加卢卡流血的右臂像根断枝用微存的力量夹住她的腰,令她无法忍心使出反力,哪怕只是让他停下,然而加卢卡不遗余力,樱的双腿已然分开,樱渐渐发觉到身体毫无避讳的触碰,这个姿势让她害怕。
加卢卡,这就是你一直想要的爱,你埋藏在心里崇敬而渴求的爱,你耗尽功名、生命、信仰和灵魂所追随的爱,直到失去才敢正视的爱,在复活中迟钝吐露的爱……这就是爱么,它依然追溯肉体的需求,依然贪恋肌体神经的舒适,依然是建立在生命之上的爱情,超脱灵魂之后回归人体的爱情,难道这就是舍身相随苦苦追寻与默默守望的爱……加卢卡将军,难道这就是你敢于并能够接受的爱。
霓虹灯地面聚积了伤口激动而迸洒的血,加卢卡渐渐发出颤吟,他看到樱轻溢绝望的眼泪而清醒,猛然将她放开。加卢卡跌向后退,摔撞在墙上悲凄发吼,像吸毒者一般疯狂捶打自己,像酗酒成性的恶棍暴躁无常,他扯撞着暗紫血肿的残臂,碰伤了晕眩的头颅,他唾弃他的身体,他不敢再看樱一眼,他感到灵魂的紊乱而苦不堪言。
樱宁静的神情和萦绕不散的体香像击穿灵魂的梦魇,折射出灵魂深处的虚伪和不安的罪孽,难道这是真的体验,她自始至终竟然没有反抗的意念!
霓虹灯光从通道两端缓慢收缩,在静滞的体温周围形成两只暗淡的光圈,随着渐变沉缓的呼吸一起沉寂,遗弃了路标,迷失了方向,两颗长久受伤的心终于断裂彼此短暂的默契,各自沉浸在昏暗而温暖的狭窄空间里,禁不住落寞相伴的凄凉。
<divclass='gad2'> 幽美的中央公园,微风无孔不入地吹着,增添了寒意,浓绿枝头掩映着昏沉灰白的天空底色,盛暑伴随着反常的恶寒天气,极像是“缺憾”灾星临近的征兆。暗景之中渐渐浮现出两个鲜明的角色,像一阵新暖的风吹入寂静的中央公园里,鲜绿裙子、亮白礼服结伴而行,缓缓穿梭于幽境当中,一把折扇相随,愁肠百结,又见萧寒月饮酒作叹了:
“这里是最后的希望,如果唯月没有来过的话……我猜她大概已经跑到公园外面去了。”
“要是唯月知道我们在找她而故意躲开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