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傻了眼,见满屋子的姨娘小妾等着看自己笑话,心里是又怒又委屈,后槽牙咬得咯嘣作响,话里透着十成十的酸劲儿:“我这么多年辛苦操劳,替你养儿育女,侍奉公婆,如今一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三流贱货说了两句酸话,你竟然斥责我,孟弘佑你亏心不亏心?莫不是孟三爷还想把那个贱人扶正,干一回宠妾灭妻的勾当不成?!”前几句酸不溜丢的倒也算了,后两句一赌气什么混话都说出了口。
三爷越听越不对味,听到最后一口气喘不上来,猛烈的咳嗽起来,这一动牵扯到了背上的伤口,疼得大老爷们哎哎的叫唤起来。
沈氏正弹唱俱佳呢,一时间被三爷咳得唬了一跳,也顾不得唱对台戏了,花着脸往外唤人传大夫,三房里外里忙了个底朝天。
三房的动静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孟府,大奶奶正守在小佛堂里念经,听着三房的事儿,眼睛也没眨一下,如今宜琬的事情一锤定音,旁的她是一概都不想管。这些日子沈氏没少找她麻烦,三爷这一遭回来,闵氏倒是忽觉轻松,这沈氏想来也没这闲工夫再来和自己斗气了。
相比大房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二房的态度明显关注的多了。古代这个坑爹的日子,家里但凡有当官的,御史的眼睛就像探照灯一样明亮,没事儿都能给你掰出些事儿来,何况这回还真是出了大事。孟二爷下了朝一知此事,顿时心下一震,待老父处置完庶弟,立马关上门和老太爷商量起对策了,这会儿还没回院子呢。
二奶奶谢氏虽是后宅女子,但自小长在侯府,耳濡目染,该有的政治素养也是不差的,当晚就召集了园子里的仆妇丫鬟,下了禁口令,不该听的别听,不该说的别说,三房的院子这些天没事儿少去,连宜珈都被下令少和宜璐勾肩搭背了。
就是谢氏不吩咐,宜珈也没这心思计较她三叔房里的事儿。此时此刻,宜珈的整颗心都想着下午和书法大家虞宪文的接触上。虞宪文这个史上未曾出现过的大家宜珈对他的了解仅限于山东孟家老宅门口的那副对联,字迹铿锵,手法老道,“诗书为骨毅为魂”,“忠孝两全圣人家”,光看这字都够叫人心潮澎湃的。
原先她只当欧阳夫子不过是个普通老师,放现代最多是高等学府里的知名老教授,可今天人家突然告诉她,欧阳夫子其实深藏不露,低调管低调,实则是名声斐然颇有建树的中科院院士,结交的朋友是当代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宜珈顿时被雷劈的倒地不起,上辈子她对本系系主任就挺敬畏了,如今直接成了两院院士嫡传弟子不说,还和业界先驱喝了茶,宜珈终于觉得自己有了点穿越女主该有的待遇!
欧阳夫子年轻时还怀揣了颗报效祖国的热血心肠,矜矜业业在前线奋斗了几十年,直到把老婆孩子都斗趴下了才一把胡子一把泪的退居二线,改行当老师哺育下一代花朵。相比之下,虞大儒眼界广多了,人压根就没去参加科举,闲来无事画画山水,练练字,把他人用在苦背诗书上的时间全用在了挥笔写字上,无怪乎书法出众,不到四十就声名远扬成了一代书法鸿儒。虽然道不同,但欧阳夫子和虞宪文作为多年的老朋友,谋还是差不太多的。虞宪文收徒挑剔,非资质奇佳者一概不收,哪怕你是皇亲国戚世子王爷他哼都不哼一声。一把年纪膝下只有四个徒弟,年纪大的两个早已扬名立万,功成名就。剩下两个,一个是元家嫡子二少爷元微之,另一个则是虞老先生女儿留下的独苗苗,杨家姑娘蓉蓉。
欧阳夫子在这方面就比虞先生差多了,教书教的晚吃亏啊,人家徒子徒孙都出山了,他手下连个看得过去的徒弟预备役都没找着。如今机缘巧合让他发现了宜珈这根好苗苗,欧阳夫子屁颠屁颠的就带去给老虞面前献宝了。
虞宪文此刻正在习字,外人不得打扰,欧阳夫子坐在屋子里无聊得狠,心眼一动,拐着宜珈去了正堂左侧的书房里,杭白跟在身后急得直冒汗。
虞宪文早年立下三大考验,若能破了他三大试题,便能成为他的弟子,可惜这试题难度颇高,世人能真正破题的少之又少,除了之前两位弟子凭着过硬功夫闯了过来,元家公子除了一笔好字外还画得一手丹青,实力加运气投了虞先生的缘,至于蓉蓉姑娘则完全属于走后门类型。
欧阳夫子心里明白宜珈的本事还不到家,可他心里痒痒的,想让小姑娘试一试,万一成了看老友目瞪口呆的表情一定很爽快,就是没成也不丢脸,这每年来闯关的人不知几何,六岁多的毛丫头失败了一点儿都不丢人。
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的欧阳夫子把宜珈拐到了屋子里,往香炉上插了三株香,说道:“小丫头,乘着这空子,让为师来考考你最近功课做得如何,半个时辰为限,拿出全力默写一份你拿手的帖子。”指指面前的空桌,欧阳夫子令杭白研磨铺纸,还不忘威胁恐吓,“要是写的不好,下回作业加倍抄写。”
只是红果果的体罚!宜珈心里暗暗骂道,面上却不敢显出,待杭白磨好墨,老老实实回忆了一番,又丈量规划了一下纸张篇幅布局,思忖片刻,随即下笔有神,默的是赵孟頫的《寿春堂记》,一幅行楷大字俊秀柔美,虽不如赵公炉火纯青,却也已有几分精髓。
欧阳夫子边看边点头,这丫头底子不错,人又勤奋上进,心里越想越美。香还未烧完,宜珈已经完成了大字,待墨迹稍干,便吩咐杭白呈给欧阳夫子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