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臣坐在二人之中,这一来一回立刻听出她的真实意图,是要和俞斐没话找话聊。值班就值班,还什么oncall,放你妈的洋屁。褚臣刚要插嘴,盛老爷子领兵来见,先把他提溜出去:“刚听这桌可热闹,我这外孙又在卖弄了吧?哈哈哈哈哈。”同桌宴客如此这般一通阿谀奉承,不知谁起了个头,欢声喧闹里起身举杯同庆,开年大吉,万事如意。徐小姐翻云覆雨手,扰攘之中红酒杯一个猛摇幻影莫测,几滴紫红溅落俞斐洁白衬衫。“哎呀,”鹿眼一眨可劲儿无辜,“真是对不住,俞先生。”几滴酒的意外不值得留意,一桌的人都专注事业上赶着讨好盛家爷孙,旁的一桌也在起哄。盛老爷子笑得益发中气十足,拍着褚臣肩膀说我这孙子别的不行,脑子还挺好使。出了个科学家,哪家哪户不大肆称耀。盛家代代不是从商就是从政,褚臣是头一个,清新脱俗。脑子还挺好使的褚小猪乖乖履行着光宗耀祖的职责,耳旁马屁花样百出,他装模作样风度翩翩,应着:“哪里、哪里。”淦,你这妖女要带我家小鱼去哪里!眼角都是火,侧目看那徐小姐领着俞斐悄然离席。“其实做哪行都辛苦。”俞斐屈指摁着袖口,灵巧地系上腕扣,有意忽视徐小姐滞在半空想来帮他的手。“人好歹实验室呆着,环境安全,也不用日夜颠倒。”徐小姐并不死心,替俞斐展开了西装外套,一副要伺候他更衣的架势。俞斐只露出绅士微笑,道声谢谢,利落拒绝。话题又回到褚臣上:“确实不必日夜颠倒,但心理素质得强大,多的是钻研十几二十年做不出一个项目的。启动项目也难,癌症研究肯定得走临床,做资金刚有眉头,伦理又被拦住。”“伦理?”俞斐对好衣襟,抖擞精神:“伦理审查,涉及人体试验的都要过。”“俞先生懂得真多呢。”俞斐失笑:“这对我们而言是常识。”“我不懂嘛,”徐小姐俏皮地眨了眨眼,“我从小就特崇拜你们这些学霸。”“褚臣才是真学霸。”gpa拿下两次4,剩下两次四舍五入等于4。俞斐想起来就是一声喟叹,褚臣表面风光无限,怎么到自己跟前总烂泥扶不上墙,九级残障失去自理能力,唯二特长是撒娇和闹脾气。“俞先生,我和你说话呢,”徐小姐娇嗔,“你怎么老是提到别人呀?”俞斐笑着道歉,只说优秀的人总是容易成为话题。实则他生活每一处都被褚臣填得满满的,不止在和徐小姐聊天时会想到他,平日做什么都会想到他。扎根盘结钉子户,死赖着不走。自己再不回席,他又得发疯。红酒渍难洗,旧的那件只能不要了,身上这件是徐小姐新鲜买的,着店员飞奔送来,权当是赔偿。因着徐小姐的磨蹭,这一件衬衫换得过久,聊了许多有的没的,末了道:“咱们加个微信吧!”“徐小姐您和我差不多大?”“比你小呢!”她咯咯笑,“才大一,别一口一个徐小姐啦,叫我娜娜就好——你问这个做什么?”俞斐很是直白:“我喜欢成熟一点的。”徐娜娜坐回宴席时沉了面色,藏掩脂粉之下。褚臣不知俞斐已婉拒她的求爱信号,兀自草木皆兵,台下发微信:你刚刚和她做什么去了!觉得一个感叹号表达不出内心的激昂愤慨,又复制黏贴补了百来个过去。俞斐微信震了两下,一瞥满目惊叹,“做什么啊你。”屏幕又冒出一条消息:该我问你!!!!!!!!!!!“换衣服而已。”而已?而已???换衣服——他和别人去换衣服——他被别人换了衣服——而已????!!!褚臣思维无限发散,仿佛俞斐已经被人扒光上下其手摸个干净,却还与左右谈笑风生交际花。褚臣只觉头顶绿光迸射,恨不得掀桌子走人,就近开房把俞斐摁进浴缸里洗个干净。分明俞斐还不是他的什么人,到底管住了手脚只等回家践诺。醋得太厉害,俞斐又怎会察觉不来,这ph值都无限趋0了。俞斐心里泛起一丝丝热辣的喜悦。有点恶劣,他想,我好像很喜欢看猪吃醋。约莫因为吃醋这个词,也如他们之间的关系一般暧昧不明,朋友间用得,情侣间也用得。俞斐远比褚臣懦弱,不敢堂皇计划将来,只能贪慕现下这种罅缝处细微的喜悦,一再确认自己的不同。而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褚臣忍一时风不平浪不静,妒火直烧九重天,终是拍了筷子,下令俞斐陪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