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全力稳着气息,哑着嗓子,“但你有危险,怎不早些找我?我早在你上霜海那晚便给过你天涯海角符,你可随时寻我……”师兄眉梢轻动。那明明如春风般温润的嗓音却裹着疏离的语气:“仙尊。”他这样喊他。“我自知身份,不至于把自己当回事,也不可能妄自尊大地觉得自己在仙尊心中有何分量,值得仙尊弃大局不顾来救我。更何况……”安无雪似乎是真的觉着好笑,眉眼微弯,轻声道,“那晚霜海上,我不过动了不该动之物,便差点丧命——哪里还敢动用那晚所得的符咒?”谢折风浑身一僵。他那已经疼到发麻的心竟然还能被再度刺穿,与心魔一道折磨着他。都是假的。都是搪塞他的借口。他后知后觉地明白,云剑、照水、北冥……几番危难,“宿雪”宁可用从头开始的傀儡之身置于险地,都不愿用传音符找他,是因传音符会带上神魂气息。师兄不想让他知道。而那晚霜海上……“那晚……”安无雪挑眉:“那晚?”“……我险些杀了你。”谢折风一字一顿,嗓音颤抖,胸膛疼得如烈火灼烧。如若他当时不曾收手……他根本不敢想哪怕那么一下!他差点再杀师兄一次!即便如此。生死一线之时,“宿雪”也不曾透露只言片语。师兄宁可再死一回,也不愿以从前身份,再喊他一声师弟。谢折风双唇微动,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话来。安无雪拿不准谢折风为何在此时提及他刚醒来之事,不解道:“此事怎么了吗?”又开始莫名其妙。他观谢折风表情越发不好看,担心这人又喜怒无常起来。难道……是魂铃?两次动剑就差点要了他的命,魂铃是他从谢折风洞府偷的,细究也是他妄动仙尊之物。谢折风此刻的目光让他觉着格外陌生,他莫名有种堵心之感。他瞥开眼,赶忙说:“魂铃确是我未经仙尊允许取走,但是我那时刚入落月,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值钱,瞧魂铃无人看守起了贪念。”谢折风灵力稳着四方,隔绝了外界。赵端和乔听交手了几个来回,瞧安无雪这边谢折风在侧,抓人当人质已是无望,回身想轰开谢折风的灵力封锁。可他驭使浊气轰了好几下,谢折风都纹丝不动。谢折风似是想等赵端拿出后手,没有出剑,只是立在安无雪身旁。这人瞳中映着浑身沾血的安无雪的影子,双眸带雾,方才那一路杀来染上的戾意都淡了些。谢折风握剑向来很稳,可春华在这人手中轻轻颤动着,剑锋之上的鲜血都快滴尽。安无雪双眸转来转去,没等来谢折风回答。他实在不愿在这种事情上踌躇——他只在意北冥剑阵之事,还有他身上的傀儡之术根源。他又说:“我虽偷盗仙尊魂铃,但此事也算弄拙成巧,恰好能以魂铃为仙尊引路……”总不至于要在这种时候还和他算账吧?他无奈道:“仙尊要怪罪,事毕之后再处置我也不迟吧?”话音未落,谢折风神色微震,急匆匆道:“我不是……”
他太慌太急,往前一步,甚至忘了出鞘的春华还在他的手中。剑身一动。安无雪眸光猛地一顿,登时退开,低声说:“仙尊!”谢折风又是一僵。他肩上分明扛着两界之责都从不嫌累,安无雪本能下的动作却仿佛比四海两界都要重,压得他喘不过来起来。他喃喃道:“……你刚才,是怕我对你动手?”安无雪:“……?”不然呢?他无言之下,谢折风轻轻说:“你……放心。”男人倏地闭上双眸。化身眉心之上,若隐若现的雪莲剑纹染着淡淡乌黑。安无雪一愣。心魔?谢折风闭关压制心魔数月,即便没有根除,也不该看上去比之前还严重啊?难怪从刚才出现到现在都不太对劲。他试探问道:“仙尊是心魔加重了吗?如今北冥情势……”谢折风睁眼。剑纹隐下,他说:“无碍。将你抓来此处的,就是这个渡劫期大魔?”“……算是吧。”其实也不算抓,他是故意跟来的。谢折风闻言,瞥了困困一眼,下巴轻点,便转身掠步往乔听赵端交手处飞去。困困“呜呜”一声,双翅扇动,飞至安无雪身前。小东西要往安无雪怀里钻,安无雪拦住它:“我现在浑身脏兮兮的……”“呜呜!”困困压根不理会他,直接往他怀里冲。他只好接住,将困困抱入怀中捧起来,眼看着白团子上立刻蹭了点红,他无奈:“黏我这么紧……”也不怕谢折风起疑。“呜……”安无雪只当它担心自己,又撒娇了,轻轻抚着困困的毛发,转头看去。乔听和赵端正在交手,谢折风手持春华,挥剑而下,剑光势如破竹,瞬间劈开这两人!乔听登时收剑回身,在空中翻飞几圈,稳稳落地。赵端却险些被灵力掀翻。这两人一个渡劫初期,一个渡劫后期,乔听却能在正面对战中坚持这么久,足以见得赵端对战渡劫期的经验几乎约等于无。这人能打得第二十七城仙修只能龟缩,全凭修浊带来的捷径。浊气是世间贪嗔痴恶之显化,万千生灵有善便有恶,浊气本就不可能尽除。仙祸以前,四方天柱顶天立地,灵脉遍布两界,天然便会涤荡浊气,生生不息。千年前唯有穷途末路之人修魔,亦或是道心不稳之人被心魔左右最终入魔。魔修人人得而诛之,根本成不了气候。但北冥仙君率先摧毁北冥天柱,祸起冥海,仙祸蔓延四方,直至四方天柱尽皆损毁,灵脉断绝,本该被灵气洗涤的浊气源源不断地冒出,妖魔横生。仙修不论是走浮生道还是无情道,要行至渡劫,都得历经练心之苦、修炼之难。可修浊提供了一条捷径,只需浊气足够,便可畅通无阻地直达渡劫巅峰。这才会有赵端这般,手握翻天之力,却为祸四方之人。千古之时,两界全凭仙者镇压大魔。但仙魔中出现的登仙秘法使得修浊者也可升仙,升仙者也可修魔,至此双方相争各有胜负,以至仙祸。当年若不是登仙之法已毁,仙祸根本无法终了。只要谢折风是当世唯一的仙者,魔修再如何都成不了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