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草香味,黄色的烛光映照下,阮夫人的脸色显得越发苍白,她斜靠在床边右手握着一方白色的绣帕捂住嘴巴,发出细微的咳嗽声,断断续续的声音很是虚弱。
待她气息平稳些,她缓慢抬起右手向离越招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站在旁边的离越向前一步,蹲跪在床边。
阮夫人缓缓说道:“离公子,离越并不是你的真名,你本名叫楼越离对吧。”
“伯母如何知道。”离越诧异的问道。
阮夫人浅笑道:“我不仅知道你叫什么,我还知道你母亲名唤叶妍,算起来,我还是你的表姨母。”
“表姨母。”离越更加不解,道:“还请伯母明言。”
“咳咳。”阮夫人捂着嘴巴轻咳两声,她摆摆手示意站起来的离越道:“我没事,不打紧的,你坐到姨母身边来。”
她拍拍床沿让离越坐下,离越顺从坐到她身边。
阮夫人道:“你应该还有一位姓阮的外祖母,她可跟你说过她的家乡。”
离越道:“家乡?我只知道母亲和外祖母在我未出生之前曾经居住在庐州城,至于外祖母的家乡她从未跟谁提起,母亲也不太清楚,难道她是伯母的故人。”
阮夫人道:“她竟不曾向你们提起,也许她心中还是介怀当年的事情,我现在跟你说这些事情不知她是否介意。”
离越道:“伯母无须担心,我外祖母已无法知晓,她在我五岁那年便因病去世,尸骨按照外祖母的嘱咐就埋下当年她住的庐州城安宅。”
“去世了?”阮夫人喃喃着,她不太确定的眼神望着离越的眼睛想从中分辨出此话的真伪,离越向她点点头。
阮夫人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她抓着离越的手问道:“她过得好吗,死的时候可安详。”
离越拍着她的背部帮她捋顺气息,说道:“外祖母过得很好,她死的时候也很安详,伯母放心。”
阮夫人重新靠回床边,摇摇头,说道:“越离,你不用骗我,你外祖母的事情我比你清楚,她怎么会死的安详,她若能安详何须把自己埋葬在庐州城。”
一行眼泪从她脸颊上滑落,她叹口气说道:“你外祖母祖籍江州城,我父亲阮权是你外祖母的哥哥,当年你外祖母为了你外祖父与我爷爷决裂,爷爷把她赶出家门不在认她这个女儿,你外祖母走投无路只好离开江州城,渡过长江到南楚寻找你外公。这一走就是了无音讯,我爷爷后悔莫及,派人四处打听她的下落,可是始终没有找到,他思虑成疾早早便去世了,我父亲也曾多方派人打听只知道你外祖母在南楚并生下一个女儿,他想接她们回来,可是当时大周与南楚交恶,边界封锁,再后来我们便失去你们的联系。”
“原来外祖母竟还有如此过往,想必我母亲也不曾知晓,多谢姨母告知。”离越站起来躬身行礼。
“这事本不该由我来说出,可知道这件事的人已经不多,我当年还小也只是听我父亲说过一些,离越,姨母想请你为你外祖母做件事。”
离越道:“姨母请讲。”
阮夫人道:“你回南楚以后找个机会跟你外公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把你外祖母的遗体送回江州阮家祖坟,你外祖母在外漂泊多年我想她是希望落叶归根的。”
离越道:“姨母放心我一定会做好这件事情的。”
“好孩子,站在那里干嘛,快坐下,让姨母看看你。”阮夫人拉着离越的手让他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抚摸着他的脸庞。
离越问道:“姨母还未告诉我是如何认出我的身份。”
阮夫人放下手说道:“你长得很像你外祖母年轻时的样子,当年你外祖母可是名满江州城的大家闺秀,倾城的容颜迷倒多少男子,许多达官贵人争先恐后的到阮府提亲,想娶她为妻。我小时候很羡慕你外祖母长的那么好看,总是跟在她身边学她学过的东西,傻傻的希望自己长大以后也能像她一样。可是造化弄人,如此美丽善良的女子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哎,不说这些。”阮夫人擦拭眼泪说道:“刚才我看你站在客厅里,眉宇之间像极了你的外祖母,又听月儿说你叫离越才断定你的身份,月儿曾跟我们提前你是和李昱住在一起的对吧。”
离越道:“姨母也知道李昱。”
阮夫人道:“我与李昱也算是老朋友,他父亲李玄与我父亲是同窗好友,我小时候经常与他一块玩耍,只是我嫁人后与他来往少了些。对于他的事情,我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阮夫人微笑的看着离越,“他喜欢你母亲。”
离越脸色有些难看,这个李昱真是唯恐天下不知,四处宣扬他和母亲的事情,委实可恶。
阮夫人看出他的心思,宽慰道:“孩子,其实李昱也是个可怜人,当年若不是因为你母亲进宫,他也许早已跟你母亲在一起。这些年他独自一人默默守护在你母亲身边,已经是很不容易。”
“伯母,我与李昱。”离越说不下,李昱对他和他母亲的好他都知道,他只是简单的以世俗的眼光看待李昱,或许他还不够了解李昱,了解自己的母亲。
看离越久久不语,阮夫人伸手轻拍他放在床边的手,说道:“越离别太苛责自己,慢慢来不着急,上辈人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你只需做好自己,好好孝顺你母亲便可,说来我还未见过你的母亲,不知她是否安好。”
离越平静内心,说道:“家母一切都好,姨母放心,只是晋阳城里没有母亲的亲人,母亲有时会觉得寂寞,如果有机会请姨母去看看母亲,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有机会我一定会去的,可你看我现在这身子,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传来,阮夫人痛苦地咳嗽起来,她伸手捂住嘴唇,鲜血从指缝间流露出来,她的脸色苍白至极。
离越起身想去外面叫大夫,阮夫人一手抓住他的衣袖,说道:“越离,别走,我还有事情要托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