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岳看见她进来,立刻欢喜无限拉到身边来揽着。陶花抬头看看在正中歌舞的几位女子,那领舞之人十分抚媚,便多看了几眼。赵恒岳急忙说:“这是右相陈大人家里带过来的,他说游船要歌舞助兴,我看也确实,不然让大家都听你们这些武将论兵么?”
陶花懒洋洋打个哈欠,模糊应了一声“是”,就伏到身侧人怀中去。他以为她是有了危机感来亲近自己,心里喜慰得很,连连挥手遣散歌舞与众丞。谁知,大家陆陆续续还没完全部退出的时候,他却已听见怀中鼾声渐起,不由大叹了口气。
赵恒岳把陶花放在内舱室里安顿好,本想要躺下同眠,又想了想自己却没这个定力,已经等了她足足一个晚上,只好又往外走到船头上先去吹吹冷风。
他站在船头上观赏两岸景色,刚站了片刻身后过来一名宫女,低声悄问:“皇上,您是不是嫌底下闷气?顶舱的卧室已经收拾好了,要不您到那里睡去?”
赵恒岳连头也没回,十分简短地答了句:“不必。”
那宫女却并未离去,犹豫片刻,想要查看他面色却是看不见,只能试探着说:“我看您刚刚望了那领舞的梅香姑娘好几眼,就把她留下了,此刻正包在毯子里等着呢。”
赵恒岳闻言,缓缓转回身来,“你怎如此大胆,竟自作主张?若她是刺客,你会株连九族!”声音威严冷峻,在暗沉的夜色中令人不寒而栗。
那宫女有些沉不住气了,慌忙解释:“梅香姑娘是陈大人带来的,都是自己人,您大可放心。”
赵恒岳盯住她,心中已然明白此事不是一个宫女的临时起意,也就不是自己一个拒绝能够安置妥当的。他思虑片刻后,脸色缓和下来,甚至有了些微微笑容,“这本是好事,我却怕辱及大臣家眷,会令陈大人不快。”
那宫女笑着答道:“皇上误会了,梅香姑娘只是陈大人府中养着的舞女,并不是他的家眷。这其实是陈大人的意思。”
他点了点头,脸上笑容更胜,“你不是在长宁宫听差的吧?我身边没见过你这么伶俐的。”
那宫女听见皇上夸奖立刻笑逐颜开,连声音都有些激动发颤,“奴婢是在朝阳殿侍奉皇后衣着的,不过皇后不常在朝阳殿住,总共也没服侍过几回,上一回……那还是两年前宁皇后得幸的那天了。”
“所以你想着,说不定今夜这舞女得幸,明天又有了新后。”
她已意识到话锋不善,不敢接口。
他仍然带着笑容,缓声问道:“你跟陈大人交情必然不浅,是进宫之前还是进宫之后开始来往的?‘她听见这句问话,立刻知道今日已然失策,忙不迭跪下磕头,涕泪交下泣道:”奴婢自幼卖入陈府,十四岁被送入宫中。“赵恒岳点点头,“看你还算坦诚,我赦了你家人。”
宫女听见这话,知道是要问罪自身,吓得浑身颤抖,“皇上,我并无恶意。”
“你并无恶意?你身在昭阳殿,不知回护皇后竟受朝臣差遣,死罪难道还冤枉你么?‘她听见要取自己性命,立时抖得钗环叮当作响,涕泪交下哀求道:”陈大人对我说,皇上是不杀女人的,靖玉皇妃背弃婚约您都没有杀她,皇后与人通奸产子您都没有杀她,她叛夫投敌,粗劣不解风情,人人都在背后笑皇上软弱……“她话音未落,赵恒岳一把捉住他的颈子扔到河里去。
她到临死求情时还在诋毁陶花,终于让赵恒岳下了杀人的决心。右相陈裕曾是宁氏门生,这个宫女也曾服侍过宁致静,想来是陈、宁两家的亲信,这才冒死要替人争宠。
赵恒岳脸上神色都未有变过,起手间已伤掉了一条人命。从他很小的时候,继父就告诉过他后宫的争斗有多么艰深可怖,他知道陶花应付不了,也没打算过让她去应付。他很想看看,这据说可怕的宫斗,他能不能应付得来?
皇帝斜倚在船栏上,拍拍双手,对着渐渐归于沉寂的水中说:“没有杀靖玉,是因为怕皇后不高兴;没杀皇后,是因为我自己怕死,她死了,我当然也要陪着。”
陶花在梦中打了个喷嚏,翻身想蹭进总在身边的那个温暖怀抱中,却是扑了个空。她立刻就惊醒了,睁开眼看看吗,床上只有她一人。
窗外仍是黑夜,外舱里没有灯光,只是隐隐传来赵恒岳的声音。她揉着惺忪睡眼,穿着半开的中衣,径直往外室走过去。
已经走到门口了,这才看见外室的黑暗夜色中跪着一地内宫侍从,全部在微微发抖。赵恒岳可以压低了声音,在这寂静深夜中越发显得森严冷厉,“皇后刚回来半年,我也天天忙着她,没空管这后宫,你们竟如此妄为!是欺她仁善么?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她手上鲜血只怕比你们一生见过的都多!”
陶花也没听清他说些什么,只是一看到有旁人就立刻停步避了回来,忙忙先系好衣带。再去找外衣穿着。还没找到的时候赵恒岳已经进来,柔声道歉:“是不是吵醒你了?”与刚刚那个将人吓得发抖的声音判若两人。
陶花笑了笑,“不是,你不在我旁边,我睡得不习惯。”
他近前抱了抱她,而后抬头看看天色,“该准备上朝了,你也梳洗穿衣吧。”他们两人早已是并坐朝堂,同决国事。
陶花嘟起嘴巴,“你糊涂了。跟大家说好了昨夜尽兴,今晨免朝的。”
赵恒岳皱皱眉头,“刚刚去四处召人了。今晨上朝,我有要紧事情说。”
陶花听他如此严厉,微微一惊,“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