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抬头。马媛将大致情况说了下。“你说她反倒留了那苗曼儿?”马媛点头,神色微微有些沮丧。关直笔放下笔,神色平和:“这位不过刚来,来干什么暂时都不知道,你先让人盯着些吧,其他的不用多管。”“是。”。元贞是故意留下这位苗副笔的。她来尚书内省,缺一个打入内里的契机,送上门的傻白甜,她自然不会放过。一共四十多份手书,当天下午她只看了十多份。是边品茶边看的,看到了兴处,还与苗曼儿点评一二,于是苗曼儿自然陪了她一下午。而经过一下午的相处,两人亲近了许多,元贞不光知道了苗曼儿的闺名,还与她相约明日继续。次日,元贞再至,继续与苗曼儿品茶论书。说到兴头,她让苗曼儿手书一张与她看。苗曼儿写完后,颇为忐忑。“我字写得不好,太过秀气了。”只从字来说,苗曼儿其实写得不错,唯一不足便是字太过秀气。这种秀气对女子来说,自然无事,但对直笔内人来说,却有些不太适宜。须知直笔内人常代为御批,字是要经由三省,下到底下给大臣们看的。一边是精通书艺其中不乏大家的大臣奏疏,一边是代御批的娟秀文字,孰好孰坏,一眼可见,且看着未免也太过不协调,显得不合时宜。这也是为何宣仁帝会不满一众直笔内人的字,因为这字代表着他的脸面,只是仅皇帝一人实在无法负担三省三司六部枢密院乃至各地奏疏,才一部分由直笔内人代批。“秀气那多练练就好了。”元贞说。并接笔挽袖,在下面写了一行字。接着,她未停,又写了两行。一行为楷书,一行为行书,另一行却是仿了宣仁帝的天骨鹤体。楷书字体端正,横平竖直,恢弘大气;草书行云流水,豪放不羁;而天骨鹤体那就更绝了,笔锋笔触苍劲锋利,一股直面而来的杀伐之气。苗曼儿直接被那天骨鹤体吸引住了,看得是目不转睛。“这是圣上的天骨鹤体?但怎么看着有些不同……”她喃喃说。元贞一愣,细看那一行字。她本是随意所写,写的是前朝一个叫李贺的人的诗——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再往上看,上面草书所写——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最上面是楷书,写的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1都是前朝诗人的诗,她不过随意落笔,却是……元贞手中一紧,笔尖的墨滴下一滴,弄污了纸张。她随手将纸张拿过,揉成一团扔了开,方笑道:“确实仿的圣上的天骨鹤体,但我学得还不像。”说着,她又拿来一张纸,随手在其上写了一行字。这一次要显得平和多了。单看字,确实都仿的天骨鹤体,可若是细看便能发现两者的不同。之前她写得太过锋利尖锐,杀伐之气盖都盖不住,而这次却是笔锋瘦劲,可见风姿绰约之貌,潇洒疏朗,倒比之前那一行更像了。
苗曼儿目光在地上那团纸上停留了一瞬,又收了回来,认真看着面前的字。“公主的字真好,我若是能写这样一手字就好了。其实我私下也练过临摹过,却是一到自己写就不行了。”元贞笑道:“还是写少了,多写写就好了。”。中午,元贞回金华殿。用罢午膳,休息了一个时辰,再至尚书内省,掐点掐得比那些直笔内人都准。到了后,她依旧待在那间书室。还是品茶论书,不过她也没忘记正事,将自己所带来的几十本字帖,按照字的不同,让希筠和苗曼儿将那些字帖分给那些手书的主人们。并布置下功课,让她们写十张大字,三日后交上即可。之后她也未离开,反而仿佛办差点卯也似,每日准点来,准点走。没事她就留在那间书室里喝茶看书,习字作画,闲暇之余也会在二进之前各处逛逛。一去四五日都是如此,内省中表面上无人说什么,私下里却都在猜测这位公主如此这般到底是想做什么。尚书内省最深处,一间宽阔简朴的堂室中,有人正在说话。堆满奏犊的案后,坐着一名白发紫衣的老妪。只看她发色,大约在花甲之年,反正岁数不小了,但她面容平整,不若寻常老妇那般沟壑丛生,脊背很直,身材消瘦,倒不显老相。“这位公主自打来了后,就只是每日喝茶论书练字作画?”程直笔点了点头,眉心紧皱。“这是当做自己宫里那般闲散随意,每日准点来准点走,怕也只是为了应付差事,还带着曼儿成日与她吃茶说笑,不成体统。”虞夫人抬头看了弟子一眼。她这一生弟子无数,最后能留在身边的,仅两人。一个是眼前的程直笔程半香,一个则是关直笔关巧慧。半香秉性刚直,不懂曲绕,巧慧人如其名,内慧在心,擅思也多思。虞夫人看重程半香的刚直忠诚,不该说的绝不多说。直笔内人不同其他,效忠只是圣上,她们是圣上的笔,是圣上的手,不需要有太多自己的想法。可虞夫人恰恰也头疼的是程半香的刚直,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而关巧慧与之相反,她太聪明了,看似面面俱到,实则想法太多。虞夫人欣赏她的聪明,却又不敢苟同她的聪明。这就是矛盾所在。“曼儿毕竟是你带出来的孩子,怎生说她只懂吃茶笑闹?她年纪小,不够稳重,不过如今还有你在,有你担着,她多少能肆意些。当年你不也是这么过来的?等到了岁数,人自然稳重了。再说,曼儿也不是没办正事……”说着,虞夫人将目光投向面前一张纸上。这纸似被人揉过,满是折痕,其上墨迹点点,似乎是墨还没干,便被人揉成一团,显得很脏。却还是能看清上面所写的字。重点也是字。作者有话要说:1三句诗都来自唐朝诗人,两句李贺的,一句岑参的明天见程半香很不解。这种不解从收到口谕到现在,她都没想通,又因元贞带得苗曼儿成日不干正事,因此让她有些烦躁。是啊,这位公主突然来尚书内省到底是想干什么?虞夫人暂时也没结论,但并不妨碍她看出此女定有目的,绝不仅仅只是为了教字。“不说她到底想做甚,此女一手字倒是出神入化,颇得圣上精髓,拿来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