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幽香盈鼻,软玉触怀,叫人控制不住心猿意马时,萧衍才猛然警醒,意识到自己的失策。他一生克己复礼,言出必行。既已给出了承诺,也说过不碰她,此刻的行为却显然是言行相悖。只是……还不待他想好到底是进还是退的时候,怀里的人却先不乐意了,开始扭动挣扎起来,想从他的怀抱禁锢里逃出去。郦妩还在睡梦中,但阖着的眼皮微微跳了跳,嫣红的唇瓣也轻轻嘀咕蠕动,配合着那不安分的推拒动作,明显是对这样的圈抱不满意。萧衍身躯僵硬,缓缓松开了手。郦妩从他怀中拱出去,挪出一点距离后,又继续侧身,伸手摸索过来,寻到他的胳膊,继续抱入怀里。——她不乐意被抱,自己倒是肆无忌惮地抱着他的胳膊。萧衍在暗夜里沉默地盯着郦妩的睡靥看了许久,最终也合上眼皮,不再去管她是搂着自己的胳膊,还是用腿搭上自己的身体。皇太子大婚,按律有九日休沐假期。往日里即使不上朝的时候,太子也是惯例在卯时初刻起来,宫人早早候在外面,时刻等着召唤。若时辰稍过,必会由近身太监德福或者德保主动进殿叫太子起。但今日乃是皇太子新婚第一日。是以,哪怕早已过了卯时,已快到了辰时,也无人敢进殿打扰。内殿一室安静。春日昼短。天还未大亮,只有熹微晨光时,郦妩感觉自己好像置身在大火炉里一般,全身都被热气烘烤着,尤其是胸口位置,灼得近乎发烫。她热得口干舌燥,直接渴醒过来。睁开眼睛,借着透过帐帷的朦胧微光,对上太子那双幽深黑眸,郦妩微微发愣。也不知太子是什么时候醒来的,更不知他这样盯着她瞧了多久,而他此刻的眼神看起来着实有些古怪。意识到两人离得太近了,郦妩顿时一惊。正欲往后缩,才注意到自己正双手抱着太子的胳膊,甚至还有一条腿搭在太子的身上,俨然将他当做自己往日里常抱来睡觉的引枕一样缠着……郦妩当下骇了一跳,连忙松开手,收回腿,窘得面红如血,说话也支支吾吾:“殿、殿下,我不是故意的。”“唔。”萧衍倒是没有生气,只是神色一如既往地冷肃,仿佛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早晨,完全没有新婚早起的温存旖旎,语气淡淡地道:“你先起来。”“哦哦。”郦妩想着自己躺在外侧,必然是挡住了太子,连忙坐起身。锦被滑落,露出少女凌乱衣裙下的妙曼曲线。乌发垂肩,白嫩的脸上晕着绯色,眼波迷离,红唇饱满娇嫩,一副春睡早起的媚态。萧衍只掠过一眼,便道:“你先出去吧。”按照郦妩在宫里那几个月接受的宫廷教导,太子妃是需要服侍太子先穿衣起床的。但显然太子这会儿并没有要她服侍的意思,郦妩也没多想,探身拉了床铃。太子自稍稍长大之后,便不喜旁人碰触,穿衣沐浴,都是自己亲自上手。东宫没有内寝宫女,郦妩入住东宫后,这内殿的一切,便由她带来的四位贴身侍女代劳。听闻铃声,此番在外头侍夜的琉璃和玲珑迅速进来,小心翼翼地打起帐帷,一左一右挂上金钩。琉璃和玲珑二人年龄也就比郦妩大一二岁,陪嫁过来,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对方还是尊贵无比的太子,叫人时刻都紧着头皮,不仅不敢说话,不敢四处乱看,更生怕行错踏错一分。因此服侍郦妩起床时,二人都垂着脑袋,战战兢兢,没敢往帐帷里头多瞧一眼。郦妩去了侧殿由着琉璃和玲珑给自己梳洗。等到她梳洗穿戴完毕,太子还未出来。吕嬷嬷进来时,看见自家姑娘面容红润,精神饱满,再将她上下扫量了一遍,也是妥妥帖帖,没有一丝痕印与不适之态。想起什么,不由地心里一突。吕嬷嬷将琉璃悄悄地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问道:“昨夜寝殿内叫了几次水?”琉璃如实回道:“昨夜太子殿下和姑娘都没有叫过水。”说罢立即反应过来什么,跟着吕嬷嬷一起脸色微变。琉璃和玲珑是郦妩贴身侍女里年龄最长,也是晓事最多的两位,因此头一晚吕嬷嬷才安排她俩在外面侍夜。此刻听到吕嬷嬷的问话,再略一想想,便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她们姑娘怕是还未与太子殿下圆房。恰好此时德福公公安排人传膳,宫人来来往往,人多口杂。吕嬷嬷和琉璃也不敢再多言,只得将一腔忧虑压在心底,面上带着愁郁。等宫人摆上早膳,太子也从一旁的浴殿里走出来了。他衣冠整齐,面色冷肃地走到紫檀八仙桌旁,坐下与郦妩一起用膳时,郦妩似乎都感受到了他身上传来的冰凉水汽。郦妩看了萧衍一眼。心里暗想,没想到太子居然还有早起沐浴的习惯,竟然比她还要爱净喜洁。太子萧衍不喜欢太多人近身,因此在旁侍立的只有德福和德保两位宫人,其余人等要么在殿外各司其职,要么守在门口等待召唤,郦妩便也只留了琉璃一个人在旁边。萧衍和郦妩安静用膳时,外头的宫人进殿说坤宁宫遣派的方嬷嬷过来了。萧衍点了点头,示意让人进来。方嬷嬷带着一名大宫女,走过来对太子和太子妃行了礼,被萧衍示意起身后,便径直走向太子与太子妃的寝殿。中宫派来的嬷嬷和大宫女,是来收喜帕的。看着那张滴血的喜帕和干净整洁的床褥,方嬷嬷顿时沉默了。凭她在宫中几十年,伺候了许多嫔妃的房中事,早就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这种伪造的喜帕如何能骗得过她?且不说喜帕,就那干净整洁的床褥,也在表明太子和太子妃并不曾真正圆房。只是……太子既然敷衍了一张喜帕,证明他是想掩饰过去的。既然太子要掩饰,她们这些下人还能如何?最好是顺从主子心意,帮着粉饰太平。方嬷嬷心绪复杂,一边吩咐随从的大宫女收了喜帕,重又铺换了新的床褥,一边在心中无比纳罕。要说这太子妃,用绝色来讲都还算不够,那可是尤物啊。哪个男人看着不动心?而太子瞧着也英武不凡,不像是有隐疾的样子,怎么就没成事呢?
方嬷嬷既是宫里的老人,自然也听过不少传闻。思及过往太子与谢大小姐——如今的永定侯小侯爷夫人谢云兰之间的事,心里暗忖着,莫非是太子还对那位念念不忘,所以任这太子妃长得如何娇媚模样,都入不得眼?也难怪有一阵子,宫里私下有人暗暗传闻太子妃入宫即会失宠。如今看来,大婚夜都不圆房,太子果然是不宠爱这位貌美如花的太子妃的。郦妩和萧衍用过早膳,漱了口,又重新整理了一番妆容。大婚节♀完整章节』()”齐嬷嬷笑道:“太子妃先前在宫里呆了还不到三个月,太子实打实见太子妃只有不到一个月,还只是每日晚膳那么些时间……以太子的冷淡性情,这哪能够熟?”容皇后想起最后那两个月,太子甚至都对郦妩避而不见,细想起来,两人相处时间着实不多。难道真的是相处的情分还不够?可许多人家盲婚哑嫁的夫妻,也能感情甚笃,怎么到他们这里就这么难?是太子妃还不够美,还是太子太过苛刻别扭?正感慨思虑的时候,外面宫人进来通传,说是太子和太子妃已经到了。容皇后点了点头:“让他们进来。”等到萧衍和郦妩并行走进殿里,容皇后看着郦妩那张明媚可人的小脸,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盈盈一福,笑吟吟又无比亲昵地行礼:“央央来给母后请安。”真是叫人欢喜。容皇后再瞥了一眼一脸肃然冷淡的太子,觉得自己得想想办法。这么个可人疼的姑娘,即使做不了自己的女儿,那也要让她做个最受宠的儿媳,绝不能让她受委屈。而太子太过冷情冷性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需要给他调理调理,她还急着抱皇孙呢。这边容皇后的一些心思郦妩并不知晓,她和太子请完安便回了东宫。太子虽然尚在新婚休沐期,却并没有与新婚妻子温存的想法,跟郦妩回了东宫后,转身就去了自己在东宫南侧的书房。郦妩刚刚入主东宫,新婚次日就被夫君独自撇下,倒也不无聊。德福公公很是热络地跟太子妃汇报东宫里的一切,以及太子的日常习性。“往日里,殿下都是卯时初刻起,不上朝的时候,会在东宫西侧丽景坞的校场上练剑或者骑射。”“晌午与午后,若无外出公事或会客,便在东宫南侧的书房看书或者替陛下批阅奏疏……”因着过往常跟太子去坤宁宫,见到皇后对这位太子妃的喜爱。虽然也知晓自家主子对太子妃的冷淡,但德福觉得太子妃人美心纯,有意帮她,便将东宫和太子的日常,事无巨细,娓娓道来。郦妩让宫人搬了一张美人榻放在庭院中,她坐在海棠树下悠然喝着茶,手里抱着狸奴汤圆,时不时摩挲几下毛茸茸的猫儿,漫不经心地听德福碎碎念了一上午。直至后来她被暖暖春日晒得懒洋洋地斜躺在美人榻上睡着了,狸奴汤圆也趴在她脚边睡觉。不知何时,只听“喵呜——”一声。声音又细又急,哀哀怨怨,像是求救又像是撒娇。——正是来自郦妩养的那只叫汤圆的小白猫。郦妩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发现一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犬类——不,是太子养的那头狼,正按着汤圆。灰黑色的,体型比汤圆大了许多的狼,正将汤圆按在爪下。在阳光下呈现冰蓝色的兽目,正冷酷地盯着被自己按住的雪白小猫咪,任其如何挣扎都逃脱不了。郦妩吓了一跳,正要起身。“别担心,黑雾很聪明,它不会随意伤人,也不会伤害你的猫。”太子低沉的嗓音忽地从旁边传来。“它只是在……逗她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