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次年,肃清朝堂。将朝中光拿俸禄不做实事的蛀虫清理了一遍,如今新朝堂总算有些萧衍行想要的样子。不过想要朝堂完全稳定下来,还需要一些新鲜血液。鸿胪寺卿大力举荐的新人顾斐,是个不错的苗子。萧衍行不动声色地关注了他许久,在委以重任之前,还是要查清楚此人底细。“陛下,此人是寒门出身,学识只能说一般,但办事能力挺不错。”近侍跟着萧衍行从西北蛮荒之地到如今居于高堂之上,自然清楚他的心思。对于这个顾斐,私下里也打听许久,“说起来,此人还算与陛下有缘。听说是凉州府出来的学子。”“哦?”萧衍行闻言从堆满山的奏章中抬起头,有了点兴致,“怎么不曾听过他的才名?”说到此事,近侍不由上前来,将打听来的缘由向主上娓娓道来。“此人是厚积薄发,年少时功名不显,堪堪只够得上进士乙榜。若非鸿胪寺卿柳大人慧眼识珠,看中此人,将嫡次女嫁给他,多方扶持。此人才慢慢显出了实干才能来。接连办了几件不错的大事,功绩在青年官员之中算得上亮眼。且此人为官十分清廉,性情颇为冷峻,做事态度却灵活多变。往后多历练历练,应当是个能担重任的。就是年纪尚轻,还需要磨一磨性情……”说着,将顾斐的政绩考核资料呈上来。东西递到萧衍行手边,他也只是随手翻看了一下。顾斐虽然近来有一些亮眼的表现,但萧衍行手边年轻的能臣不少。不单单只有顾斐一个。若一个一个细细的考量,暂时还轮不上他。“方二十有五,还年轻。”萧衍行快速扫了一遍顾斐的生平,注意到他的后宅极其干净,还楞了一下。近侍立即注意到他神色变化,笑着解释:“听说此人颇为知恩图报。为了感念柳大人的知遇之恩,与新婚妻子极其恩爱。”闻言,萧衍行倒是诧异了一瞬。他手下的这些有才之士,或多或少都有些特殊的癖好。好女色的不在少数,好男色的其实也有。但这些癖好只要不过分,都能睁只眼闭只眼。这还是萧衍行难得听说一个年轻人不好女色,为人做事如此自律的。别的不说,凭着这股有别于他人的定力,萧衍行不由地对他另眼相待了。“让他去江南一趟。”近侍闻言诧异了,顿了顿,立即点头应是。每日要料理的政务太多,每每忙至深夜都不得安歇。萧衍行再次从繁忙的政务中抬起头,已经是深更半夜。身边伺候的近侍早已困倦,几个缩在墙角困倦得止不住地点头。他才一动,靠在墙角打盹的宫人立即惊醒,小碎步上前来:“陛下,隋妃娘娘派人来过了。”“她来作甚?”……自然是来碰运气。当然这话近侍不敢说。说多了怕陛下反感,反而不美。说来,他们的陛下才干出众,年纪轻轻励精图治、日理万机,算得上君王中大才的人。为人处世和治国治民都堪称一代明君。但他却也并非完美。至今有一个至今都令下面人担忧的毛病,每每让人想起来就焦心。——这便是陛下不近女色,至今膝下无子。身为一国之君,如何能没有后代?若君主没有后代,这皇位将来要交至谁人手中?难不成随便从宗室里挑选么?朝中不少老臣为了陛下开枝散叶一事焦头烂额。活的死的各种法子都用了,但就是不管用。陛下在别的事上很有分寸,可就是不愿进后宫。但要说他后宫空虚吧,其实不然。后宫妃子不在少数,出身显贵和出身民间的都有。当初太子府进了有多少人,如今就有多少人。除了正妃梁氏几年前被先皇赐死,其他人都全须全尾地带回京城。后来入京以后,官员又往后宫送了不少美人。这些人中,美貌者不少。柳家的柳妃便是少见的美貌,还有各地敬献的特色美人。但这些人无一受过陛下的恩宠,更别提诞下龙子了。朝臣们忧心陛下不喜女子好龙阳,暗戳戳地也敬献过不少绝色男子。但这些男子无一被收下。通常都是刚提到陛下跟前,敬献的人就被陛下给重重的惩罚了。两三次以后,再没有人敢给陛下献美人。可陛下孩子还是照样没有。“总是不愿进后宫可怎么办?那么多后妃都形同虚设……”一些与萧衍行情分较深的老臣就更着急了,“既然陛下不好男色,那就是好女色。可既然是好女色,为什么又不愿意碰呢?难不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就算帝王心中有难言之隐,他们想探听清楚也难。陛下身边伺候的人嘴太严了。尤其是跟了多年的老仆,他们想打听是一点风声都打听不出来的。打听不出难言之隐,见萧衍行的模样又不像是受到什么事情干扰的样子。他们思来想去,于是怀疑萧衍行是身体不行,对这些事儿有心无力。若是这般,倒也情有可原。有些男子便是这般,看着强健,实则那方面存在很大的问题。朝臣们想着若是陛下的身体出了状况,问太医应当能问得出来。然而私下里辗转打听了许多太医,不是不愿说,就是说了也含糊其辞。最终有人脉的打听到陛下近身的太医,得到的答案都是陛下身体极为康健,龙精虎猛,没有虚弱的症状。又不好男色,也并非身体缘故,他们退而求其次,猜测只能是陛下至今没有遇上喜欢的。因为太挑剔,看不上一般的庸脂俗粉,所以至今不愿将就。这么一想,倒也合理。陛下自幼被称为天纵之才,心性高傲也在常态。若单纯是觉得庸脂俗粉配不上他,不愿意碰他们。那便要从另一个方面去考量。比如寻找更出众的女子,才学、品貌、性情各方面精细再精细。只要找到合眼的,陛下就能有子嗣。于是这帮人便又屡屡进谏,恳请萧衍行选秀,充盈后宫。此次筛选秀女不一定要求出身显赫,扩大秀女的选择范畴。这样多选一些秀女(),也能让陛下从千人之中选出喜欢的人。下面人忙得不可开交?()?[()]『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萧衍行倒也没有阻止。不让他们选秀,他们必然会日日烦他。他只能任由这些人折腾,将心思放到了充盈国库和休养生息上。他上位的过程十分艰辛,这一路走来耗费了太多的人力物力。如今坐上高位,发觉这些年大庆国库也被连连亏空。朝廷没有多余的银两,想做事便寸步难行。萧衍行虽说靠着强势的手段抄了几个蛀虫的家,搜刮了不少好东西。但这些东西都是死的,真正要大庆强盛起来,还是得安抚好百姓,给百姓好日子。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实施土地改革和政令调整。不过在确定最后的改革方针之前,要摸清楚大庆真正的国情。萧衍行特意挑了一个日子,带了一小批人微服私访。出门的这日,风和日丽,惠风和畅。萧衍行乘坐在马车之中,借着遮掩,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皇城。他此行是为了探一探底,自然是不能让外人知晓的。为了一路上不引人注目,特意选的青皮大马车。轻车简行,护卫带的也不多。马车四周故意弄得灰扑扑的,做旧,车厢外部没有一丁点儿毫奢的印记。说来也巧,他们刚出城,就在城门口与一辆疾驰的马车并驾而行。城门口这条路不算窄,但正常来说,两辆马车并驾而行是肯定不够的。萧衍行这厢原本是要往城郊的农田去,赶在天热之前抵达目的地。自然就比较赶。一路上车夫就有些着急,此时被别人马车挤到了,担心会耽误陛下等行程。车夫便几次示意右侧的马车往后退一步,让他们先行。然而这辆马车的主子是个不想让的。目视前方,对莫遂的提议并不理睬。莫遂有些无奈,微服私访自然不能太高调。他尝试沟通,希望这家人讲讲道理。结果这车夫趁着莫遂松懈,率先抢道而行。莫遂被这霸道的做派给震惊了一瞬,“哎,这人……”“谁家的马车?”萧衍行端坐在马车内,自然将外头的动静听得清楚。莫遂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不确定道:“好像是柳家的,那家徽瞧着有点像。不过也做不得准,方才那车赶得太快,属下没看清。”“嗯。”萧衍行倒也没有计较,既然马车已经先过去了。路也空出来,可以走了,“走吧。”莫遂应了一声,车夫马鞭一甩,马车又哒哒地跑起来。也不知是凑了巧还是正好顺路,萧衍行的马车刚到林子边上,正准备往下走。又遇上了刚才那辆抢道的马车。那马车的主子不知赶着要去作甚,跑得横冲直撞的。马儿被马鞭打得嘶鸣,跑起来溅起一阵的飞灰。莫遂都已经让车夫将车避到一边去,那马车还是莽撞地蹭着青皮大马车的车厢蹿了出去。萧衍行本在马车之中翻看奏本,感受到车厢骤然颠簸,不由地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刚才在城门口遇上的那辆马车。”莫遂听到车厢()内萧衍行不悦的问,急忙回道,“那车横冲直撞,差点撞上来。主子,是否叫人去追?()”这人也太嚣张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如此横冲直撞。这要是冲撞了路上行人可怎么办?萧衍行将奏本合上,抬手掀开了车帘往外看了一眼。
他耳聪目明,这一眼倒是看清楚了。那远去的马车后头,确实挂的是鸿胪寺卿柳家的家徽。那马车跑得急,车窗帘子被风吹得飘起来,露出了里面若隐若现的两个姑娘侧影。见是女眷,萧衍行皱起的眉头又松开,便也没与人计较:≈ap;ldo;罢了,先去城郊。?()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去城郊亲自看一下农田,问一问当地的佃户或者老农。关于土地的真实情况,萧衍行是必须要亲自有个底。他乘着马车去城郊转悠了一上午,与当地的佃户和农户也都聊了一下。知晓了京城大部分的田产都被士族豪门占据,萧衍行的心沉了一沉。他问了不少人,得出了一样的答案。怪不得税收收不上来,这田地都被贵族占完了,百姓哪里还有土地来交税?没有税,国库又怎么充盈的起来?心里沉甸甸,萧衍行又上了马车,决心往另一边去看看。不过今日他许是跟柳家这不知谁的人较了劲,竟然第三次遇上这辆马车。不过这回这辆马车倒是没有来蹭他的车,而是远远地看到马车慌里慌张地往城内驶去。“那边儿是什么地方?”萧衍行眉头皱起来。莫遂一愣,抬头看向萧衍行指着的方向,回忆了下:“那边好似是个庄子,农庄。”“农庄?”萧衍行上午去了不少农庄,“是谁的农庄?”“好似是顾斐顾大人的。”“顾斐?”每日忙得晕头转向,萧衍行恍惚了一瞬才想起来这么个人。好似是个寒门出身的能臣,年纪还很轻。萧衍行皱了皱眉头,对臣子的私事并不是很感兴趣。不过想到方才马车那慌不择路的样子,他莫名其妙地多说了一句:“莫遂,你去看看那庄子上是出了何事。”莫遂一愣,若无利害关系,萧衍行甚少对旁人的私事感兴趣。不过一想刚才那马车几次蹭主子的马车,差点伤到主子,确实应该教训一二。莫遂应了一声,脚尖轻点,飞快离去。这个时候已经不早了,太阳当空照着大地,明媚的光色从树叶的缝隙漏下来。落到人身上便是一块亮眼的光斑。萧衍行立在树下,眺望着一望无际的农田。这些田地全部属于一户人家,生活在这块地上的百姓都是佃户。京中的这些权贵啊,腰包确实是鼓……心里正盘算着从这些蛀虫身上剥下一层血肉,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晌午。萧衍行慢条斯理地从理了理衣裳,准备回马车上。刚一转身,却见莫遂怀里抱着一个什么东西飞速地飞了过来。萧衍行眉头皱起来,就见莫遂身体轻盈地落下,单膝跪在了他的面前。而他的怀中正抱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年轻女子。女子()穿得一身朴素的短打,一头乌发潦草地拿一根青丝带绑在脑后。哪怕浑身脏的不成样子,从眉眼看,也能看出污渍难掩天生绝美的容颜。不过可惜,美人儿阖目倒在莫遂的怀中,此时一动也不动。“这是?”萧衍行看着脸色惨白的女子,目光落到她清丽的面容上,心中不知为何涌动了一股可惜的情绪。他这人可是从未对任何女子有过特殊感觉,这还是头一次。“这是属下在那个庄子里头发现的。”莫遂也不知自己为何头脑发昏,竟然把这个女子给抱出来了,“属下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呕血。如今……”莫遂伸出手指,贴了贴怀中人的脖颈,骤然一口气松了:“……如今好似没气了。”山间一阵清风吹过,四周忽然安静了。萧衍行无言地看着头脑发昏的下属,脸色冷淡地看着。莫遂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蠢事。跑去查看一番便罢了,作甚将这女尸给抱过来?如今叫陛下看了这女尸,人也没救回来。他顿时慌忙告罪,下意识地将怀里的女子丢到地上。女尸才落地,便滚了一圈。撞到了萧衍行的鞋尖。萧衍行长身玉立,低头安静地看着这个女尸。虽说人已经死了,看样子死的还很痛苦。但出奇的是,这女尸的神情平静得令人诧异,仿佛她只是睡着。萧衍行僵硬地站了一会儿,缓缓地牵起衣裳下摆半蹲下来。他微微臻首,忽地从袖笼里抽出一张帕子,慢条斯理地替女尸擦拭了嘴角的血迹。擦干净以后,一张脸更加绝美。那种清透干净,不沾一丝污浊的纯粹清丽。许是刚死没多久,脸色还不至于难看。皮肤还有一点点温热。莫遂眼睛瞪得要脱眶,不可置信地看着素来不近女色的主子替无名女尸擦拭了脸颊。他不敢打搅,安静地看着。许久,他才听到自家主子开口:“这应当是那个寒门顾斐后宅清净的原因。”莫遂一个激灵回过神,附和地点点头:“确实,有这等美人,怎么可能看得上旁的庸脂俗粉?不过很可惜,红颜早逝,遭了正头娘子的恨了。”萧衍行没说话,定睛看了一会儿。将沾血的帕子扔在了女尸旁边。“罢了,你将她埋了吧。”萧衍行站起身,转身回了马车,“顺便给那边宅子的人留个话。”莫遂低头看了眼女尸,又抬头看着头也不回走了的人。挠了挠后脑勺,弯腰将女尸给抱了起来。他举目四望,这附近是山林,埋哪里为好呢?正想着,马车里头又传出自己主子淡淡的声音:“埋去白象寺的后山吧,埋在那片桃林里。”莫遂应了一声,抱起女尸便飞身离去。白象寺就在城郊,离得不远。莫遂去埋葬女尸时,萧衍行端坐在马车之中安静地翻看着奏本。山间不知何时又吹起了风,清凉的风夹杂着山间草木的气息十分清新。萧衍行将车窗帘子挂起来,任由风两边穿。阳光透过车窗落进他的衣摆上,照的他衣裳披上一层荧光。不知何时,一只青翠的鸟儿从林间飞过来,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这鸟也很奇怪,蹲在他肩膀上歪着脑袋看着他。萧衍行翻动了一页纸,微微偏过头来看向这只奇怪的小鸟。说实话,即便端着温和的外象,萧衍行的内核其实骗不了一些灵敏的小动物。小动物比起容易上当受骗的人,有着敏锐的直觉知晓这是个不好惹的人。从小,萧衍行就是猫嫌狗憎,更别提有鸟落到他身上了。一人一鸟对视了一瞬,萧衍行也没有挥手驱赶,就这么任由这只鸟蹲在他的肩膀上。许久许久,久到莫遂都忙完了回来,这只鸟也没有飞离。莫遂看了一眼这怪异的鸟,忍不住问了一句:“陛下,这鸟是哪儿来的?”“嗯?”萧衍行偏头看了一眼,“不知,林子里飞来的。”莫遂有些稀奇地看着,心道哪里来的傻鸟,真是什么人都敢招惹。也不怕招惹的是个大魔头,将你一下子捏死。但见萧衍行好似挺喜欢这鸟的,便没敢多嘴。他原以为这鸟只会跟一会儿,谁知道之后的很多天,这鸟就在萧衍行身边做窝了。赶都赶不走,还敢大着胆子啄萧衍行手里的零嘴儿。一个从未养过人和宠物的铁血陛下,还真没嫌弃这只不知打哪儿来的鸟,就这么将它养在了身边。这之后,莫遂去调查了庄子上的事儿。果然如萧衍行所料,那庄子上养着一个女人,是顾斐的原配。顾斐这寒门学子早有妻子,青梅竹马长大,受此女恩惠深重。一朝高中便休弃了糟糠妻,迎娶柳家的嫡次女。原本萧衍行还在考验顾斐,想着若资质品行不错便委以重任。在打听清楚这些内情之后,便彻底将此人排除了重用的行列。忘恩负义之人,不可重用。不过萧衍行的人也在那庄子上发现了些好东西,例如一仓库的良种。这种子也不知是打哪里来的,竟然种下去能保证产量翻几倍。萧衍行在发现此事后,高兴不已。正想着若是此种有用,推广开来,兴许能让大庆的百姓都能吃饱饭。不过很可惜,此良种只能种两期,第三期后,收上来的种子便会大量减产。许多植株不结粮食。萧衍行又命人试验了几期,确认后期的良种产量越来越低,便彻底放弃了此种。且不说良种一事令他好生失望,就说这只鸟在这一年冬天,突然的死去了。就那么死在了萧衍行的手心,没有任何预兆。萧衍行这从未为什么事伤怀的人,看着这只陪了他几年的鸟,难得的心中酸涩难忍。“可惜,你寿命太短啊……”萧衍行将这只鸟葬在了御花园的桃林,“来世再来寻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