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连星本来就不喜欢千鸿宫弟子的虚伪,看不下去,干脆一抬脚踹在了对方后腰上,拿起昨天绑巨蟒的绳索,迅速将他捆起来。张师兄瞪起眼来:“你们——”羡泽也拿起旁边锅架上的艾草米饼,塞进他嘴里:“走,赶紧扔上去吧!”两三人抓住张师兄胳膊,左右起步,飞身而起到那处点位。两个还在守点的师弟,拔起剑来,剑尖对准明心宗弟子,和他被绑着的师兄,惊怒道:“你们想干什么!”却没想到几l人将张师兄往地上一扔,转头就走,嘴上还在闲聊天:“你睡得怎么样,我那草席有点硬,不过也很暖和——”明心宗几l人虽然粗布棉衣,但走的时候,真有点仙气飘飘,两位师弟确认安全后,连忙冲上去为张师兄解绑,张师兄将米饼塞入口中,似屈辱一般沉默咀嚼。两位师弟咽了一下口水。张师兄咽下去后,缓缓正色道:“明心宗……不可小觑啊。”……未来数日,明心宗都没有任何想要占点或抢夺秘宝的端倪。他们四组配合完美,吃肉组主要还负责探勘环境,寻找暂居点,后勤组就会将各种行囊锅碗收拾好,搬去下一个驻地。明心宗虽然有医修,但大部分是半路出家兼自学,刀竹桃对灵药仙草的认识甩出去所有人一大截,所以薅草组在收集各类草药回来后,都会听她的安排现场炮制煎烙,制成粉末、药丸便于携带。时不时就能在药香阵阵中,听见有人惊恐在喊:“刀刀刀刀竹桃啊啊啊这个虫子怎么在锅里爬!”“刀姐呕这个草这么呕呕是真的……呕对吗?”而在选矿冶炼方面胡止也是很懂门道,虽然说胡止在行情上比刀竹桃受欢迎一些,但他开始铸造炼制后,一锤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别人向他讨教也听不见了,只知道玩命磕灵石,再来继续敲打急促的鼓点。羡泽见到他以灵力催化坩埚后,抬起一把锤头乌沉沉的冶炼锤,这才意识到,他用另外半块夹沙蓬莱金竟然做了一把锤子!吃肉组反而是最不景气的,巨蟒之后,他们就没再找到什么大型妖兽,很怀疑妖兽都已经被巨蟒吞掉或吓走了。虽然巨蟒或其他妖兽被拆解后,部分能吃的肉已经开始做巧手厨子们做腊肉腊肠保存了,但再这么下去,明心宗弟子也要落入磕辟谷丹的凄惨境地了啊!他们进入秘境,已经经历六个黑夜了。这几l天,千鸿宫弟子也已经快疯了。他们找到并守住了几l乎所有的点位,然后就傻坐在原地。生怕对方有诈,根本不敢离开,看着太阳升起又落下,机械性的往嘴里塞着辟谷丹并交替警戒。而更惨的是被分配持有秘宝的弟子。按照他们事前的计划,这群弟子在拿到秘宝后,因为秘宝永远会有一道朝向天空的光线来提示位置,所以他们要不断交接移动,以防止被人埋伏拦截。本来是多么刺|激,从无数人围剿下死里逃生,用绝妙的配合和必胜的决心欺诈对手,将手中的秘宝进行交接转移。但在无人拦截无人在乎的情况下,千鸿宫弟子演出这些跑动和交替,就像是在无人的球场上自己表演带球过人似的尴尬。要是别的门派,就摆烂了。但千鸿宫不行啊。外头那么多决定生死的领|导看着呢!甚至未来的宣少都盯着呢!哪怕愚蠢,也要忠诚。千鸿宫弟子们,只能按照原定的稳赢计划,继续旁若无人的表演着。而且关于继续这么做到底是蠢,还是大智若愚,千鸿宫弟子内部也通过尺笛爆发过争论。“大师姐,这已经都快时间过半了,我们不能再这么死守下去了,根本没意义!”“怎么没意义?我们能赢就是最大的意义!”“可这算是什么赢啊,让元山书院和梁尘塔的人知道,都要笑话我们吧!要我说,我们就应该主动出击,打乱队形,抢走他们的东西,逼着他们跟我们针尖对麦芒,然后我们再执行原定计划,也是能赢的!”“若是他们也早有计划,等的就是我们离开点位,那该如何?之前不知道为何,有几l次在他们驻地附近守点的弟子,被引诱后纷纷坐不住袭击他们,最后结果如何——他们人多势众,就被擒住扭送回去,丢不丢人!”“确实,早就听说明心宗一位女弟子,进来就杀了无数妖兽和一只三百年的刺面巨蟒,他们实力或许不像想象中那般弱,很可能都是在伪装。”他们带队的也是一位大师姐,她七八岁就入了千鸿宫,从表到里都是千鸿宫的做派,此时此刻也无疑选择了求稳:“这是千鸿宫与各个宗门切磋问道第一站,我们不能输。传出去也是明心宗更丢人,到别家秘境里连吃带拿,又有什么好说的。”而卷轴之外,千鸿宫众多长老、掌匣人已经坐立难安。虽然明心宗跟没见过世面似的很丢人,但你们在里头没人配合依然表演……也显得很蠢很丢人好不好!宣衡一直撑着额头沉默的坐在阴影中,宣琮看的倒是很乐,摆在明面上的看笑话。明心宗那边各大脉主却已经不要老脸,只有一开始匣翡还捂着额头觉得丢人,陆炽邑反而很认可他们的做派,钟霄则是看出了他们配合的紧密顺畅,不断夸赞。不过钟以岫是看得最认真的,他一直紧盯着画面中,面上看起来神色不动,好似高高在上,实则生怕错过一个镜头。“师尊,有千鸿宫使者来报,说少宫主想要与师尊私下议事,不知师尊可愿意赏光。”钟以岫回过头去,他没有说话,显得淡漠且不好接近,可钟霄却看得见他衣袖下紧紧捏着扶手。他转头看向使者,半晌道:“……少宫主想要商议何事?”使者抬袖趋步道:“似乎是提及了许多年前东海屠魔的事。”钟霄眉头一皱,钟以岫愣了愣:“我知道千鸿宫参与过,可有什么好说。”使者道:“说是多年前,在东海魔君被剿灭之际,他曾见到有人影与您一同坠入海中,少宫主说近年见到了那个人,不知道您……”钟霄警铃大作,立刻要开口,却没想到钟以岫已然起身,道:“约在何处会面?”……
吃肉组决定扩大搜索范围,如果再找不到异兽,他们甚至打算抢抢秘宝,□□位,跟千鸿宫玩一下。不过一队人马不方便搜索,曲秀岚就分了几l组,江连星和羡泽自然在一组。地面上结构复杂,巨树下有许多洞窟洼地,御剑并不能很好地观察地形搜寻异兽,只能看到可疑的地方再落地步行。很快,他们就发现了巨木森林之中,一片不大不小的水泽。水色是暗沉沉的黄绿色,岸边积蓄着油绿的水藻,蒲苇草叶包裹着,其中深潭如渊,中央深不见底。“一般饮水处附近,都会有异兽出没,那么它们成妖结丹,但总是要喝水的。”江连星道:“可以先看看有没有足印或落羽。”但并没有,反倒羡泽看见一道细窄的光线,直指天空,且正朝他们的方向接近而来。她驻足在一块水岸边的石头上,翘首望去。江连星也察觉,立刻道:“是秘宝被人拿取后的标记。”也就是说现在接近他们的是秘宝……或者说是拿着秘宝的千鸿宫弟子。果然,她看到了两个青色身影,其中一人袖口处亮起冲天的光线,二人满脸困怠,低空御剑,明显心不在焉。而从斜对面,也来了两位千鸿宫弟子,他们更是表情怨念,拨弄着尺笛,对向御剑而来,显然是打算在池边汇合,交接秘宝,让下一波人带着接力跑。羡泽听说了,他们负责秘宝的弟子们,已经分拨分组,跑了整整六天了。真是不嫌累啊。他们一脸丧的想死的班味,降落在落叶之中准备交接秘宝,甚至都没发现站在岸边的江连星和羡泽。就在这时候,羡泽听到远处的哨声。明心宗毕竟没有尺笛,墨经坛又不能用,大家就只能土法吹哨——这哨声引起四个千鸿宫弟子的警觉,他们猛地朝吹哨的方向转头,自然也看到了同一个方向的羡泽和江连星。羡泽看到他们四个人眼前一亮,回光返照,容光焕发。四人抱琴持剑,摆起阵势,大喝一声:“你想干什么?!”羡泽抬手往后退:“你们忙你们的,我就是不小心走到这里——”但那四个人已经听不见了。“赵师弟!快走,我们负责拦住她!”赵师弟接过秘宝,眼里含泪:“师兄、师姐!我怕我做不到——”羡泽崩溃:你做不到什么啊?我什么也没打算做啊!“赵师弟,你难道就打算此生就如此懦弱下去吗?你平时的为人我们都看在眼里,到了你大放异彩的时刻了!”“赵师弟,我们相信你,使命就肩负在你的身上了。”赵师弟飙泪:“师兄!师姐!我定不辱使命!”太热血了,太感人了,三个决定断后的师兄师姐齐齐看向羡泽,哪怕豁出性命也要阻挡住这次致命突袭——应该突袭他们的敌人,羡泽,正蹲在水泽对面的石头上一脸呆滞:“……”“明心宗,就知道你们不安好心!可算是坐不住了吧!”三人看她不动,竟然飞跃水泽朝她袭击而来,几l人甚至脚尖在水面轻点,身姿翩翩。江连星立刻拔|出直剑,水蓝色剑穗空中画了个半圆,拦在羡泽面前,羡泽却手在他肩膀上一扶,站在了石头上,再次扬起手指。啊。江连星听到自己脑中为她而感到得意似的,叫了一声。他们真是不巧,怎么想到要跨越水泽呢。这不就像是纵身一跃跳入蛛网。果然,就在三人飞至水中时,地面水泽中黄绿色的积水拔地而起,如同几l只大手,抓向空中三人——被水流包裹住的三人中,显然有人比之前的张师兄武艺更高,琴声如乱拳一般将水幕四处撞开,另有一人伸手捏诀,将双指探入水幕之中,引霜结冰。他们当然也能让水结冰,而且这很有效,化作冰的水幕被迅速劈开。但,羡泽忽然偏了偏头。她闻到了灰烬尘土一般的陈旧气味,就像巨蟒出现时那样,但要浓烈的多。竟然是从水泽幽深处散发出来的。或许是因为她搅动了水泽,她一开始并没有看清,直到翻涌的水浪不再透明,反而粘稠漆黑,像是底部有个大洞,将水全都漏了下去,反而涌出来无数黑色黏液。羡泽手顿了一下,皱眉看过去。黑液涌起大量的泡沫,转瞬间溢出原来水泽的范围,急速蔓延。江连星愣住,他瞬间意识到这是什么,脊背生寒,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嘶声呼喊:“羡泽!”羡泽正要后退半步,陡然之间,无数黑色黏液从水泽之中喷涌而出,灰白色边缘的黑烬碎片像是无数振翅的虻虫遍布天空,搅起风暴,瞬间吞没周围的巨树。羡泽首当其冲,她连忙鼓起灵力防御周身,一瞬间从她体内爆发出的灵力太过强大,竟然直接将想拽住她的江连星震飞出去!江连星眼前一黑又一亮,他后背重重撞在巨树如石材般的外皮上,疼的脑袋嗡嗡作响。但更可怕的是眼前,黑烬与黑液吞没了一切身影。包括那三个千鸿宫弟子与羡泽。周围的天色如日全食般黯淡,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熟悉的……魔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