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
当日。
葛秀红向来是家里起得最早的一个人,年纪大了,觉少。
家里有个儿媳妇不假,她也不给人家立规矩,年轻的小两口,早上贪睡些也常有,何必讨那个嫌。
她打水涮了牙,抹了把脸,时不时望一眼大门口,想及昨晚听见的来自秦家的动静,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她这般想着,回屋拿了几个铜板,打算上街买几根油条当早食。
才出了门,就看住在秦家隔壁的卓家媳妇,打量着秦家的门庭,若有所思。
“卓家娘子,大清早看什么热闹呢?”
别看秦、卓两家是邻居,但打得交道并不多。
不过都是街坊,以葛秀红对卓家媳妇的了解,她这人只是不太热络,倒没有什么坏心。
卓家媳妇回身,见是葛秀红,想了想还是问道:“我这不是昨晚听见秦家小两口吵架了,你说他家也没个长辈在,能帮着劝劝,这秦小子……您别怪我说话不好听,秦小子以前不是没犯过混。”
说到这里,她就不肯往下说了。
葛秀红却听明白了,这卓家媳妇是面冷心热,在这儿生怕九哥儿吃亏。
“秦夏这小子以前是个混账不假,可成亲后他对九哥儿多好,咱们都看在眼里,我觉得不至于。”
两人说着说着,就见秦夏竟是从胡同口那侧冒了出来,正朝这边走。
打眼看去,这小子明显是一夜没睡的模样,胡子拉碴,眼睛泛红。
葛秀红心里一突突,看这架势,可别是真的吵架了!
“秦夏,昨天晚上,我听见你们家院子里有动静,可是和九哥儿闹不快了?”
话问出口,秦夏垂眸默认,葛秀红立刻就有话说了。
她是长辈,又是过来人,张口劝和的词一串接一串。
“两口子过日子,床头打架床尾和,老话说舌头还有碰牙的,九哥儿年纪比你小,身子骨也弱,你可别欺负人家,回头给人气病了,心疼的人还是你!”
她说着话,悄悄再度往秦家大门上看,打定注意虞九阙肯定还在屋里。
哪知秦夏听完,却不似以前那样言笑晏晏地和人打招呼,说着周全话,而是有些颓然地抹了一把脸。
“劳烦婶子挂心了,阿九他……天不亮时已经走了。”
“走……走了?!”
葛秀红险些当场蹦起来,旁边的卓家媳妇也一口气没上来。
卓家媳妇忍不住问道:“什么叫走了?走哪儿去了?可是去柳家了?”
在她看来,虞九阙能往哪里走?
他是买来的哥儿,连个能回的娘家都没有!
非要论关系,也就只有方蓉这个当干娘的能帮他。
秦夏缓了口气,好像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歧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走了就是……回家去了,他其实早就想起来自己家在何处,要回去寻亲,只是我一直不许他去,说那家人既能把他卖了,又能是什么好东西?他却坚信个中有误会。昨晚他又提此事,一来二去就吵了起来,我赌气和他分了屋,结果一早推门,发现他给了我留了信,提了包袱走了。”
“这……”
葛秀红和卓家媳妇面面相觑,他们万万没想到,九哥儿这个没了记忆,被牙行发卖的哥儿,还能有想起家事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