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清晨,天边挂上了彩虹,街边的屋檐一滴一滴的落下积水,砸在地下的青石板上,溅起水花,水花顺着地势流到低处去,汇聚成一片一片的小水洼。
一只黑色的靴子踩上水洼,溅起污水在紫色衣袍的下摆上,腰间插着一把折扇的青年啧了一声,踢了踢靴子上的水,小心的踩在干净的青石板上。
“真倒霉。”他嘟囔着,跑的太远,把小红给忘了,导致他这几天一直都是徒步,刚进城换了一双新的靴子,就踩脏了,也不知道宋宁也有没有好好照顾他的马。
何书客叹着气走在街道上,心中正想着别的事,突然迎面而来一个人撞在他身上,他皮糙肉厚的自然不会有什么事,来人倒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衣裙全都沾上了污水,头上的兜帽也随着动作掉落在脑后,露出如墨的青丝和半张俏生生的脸。
见来人是个小姑娘,何书客心中的火气顿时少了一半,他一愣,就伸手去扶小姑娘的胳膊,口中问道,“你没事吧?”
小姑娘连忙向后退,像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一样,躲开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背对何书客把兜帽戴好,低声道,“我没事。”
隐藏在兜帽下的脸面色苍白,耳旁和脖颈上带着几道黑色的丑陋的疤,她仿佛完全看不见自己身上的脏污,红衣白裙沾染着污水顺着衣袖向下低落,满身狼狈不堪,她却只是左手握着右手的手腕,失魂落魄到仿佛自言自语,又低声念叨了一句,“我没事。”
说罢便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单薄瘦弱的身影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她直直向前走着,撞到了人就说声对不起,也不管别人怎么说,就一直走。
何书客看了半晌就撇开头,“嘁,真是个奇怪的怪人。”
他摇了摇头,还是赶快找到先生要紧。
武幸正在先生的房间练着字,便看到一个穿着紫色锦袍的青年人从窗户翻上来,见到她,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桃花眼笑的眯成一条缝,开心的道,“小阿武,又见面啦!”
原来是何书客,沾着水的靴子在地上走动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武幸低头看了一眼,先生肯定会嫌弃。
何书客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自己留下的脚印,也讪讪一笑摸着脑袋道,“我这不是忘了嘛,等下我就收拾干净!先生在哪呢?”
说时时到,程砚秋打开门走进来,他早就听到某人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翻窗动静,要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书客早被暗中隐藏的黑斗篷们抓走了。
程砚秋没好气的瞥他一眼,“找我干嘛?”
“这不是事情一解决,就来了嘛!”何书客笑嘻嘻的请先生坐下,殷勤的给他倒了一杯茶。
“解决了?怎么解决的?”程砚秋奇道,他还有办法能让玄真观的那群愣头青整治了?
何书客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故作风流的抽出扇子哗啦一下展开,露出一片灿烂的桃花在身前,得意道,“我杀了他们一个弟子,重伤了元和尘,他们就都逃跑了,两天都没敢来找我了!”
“呵!”程砚秋嗤笑出声,“这就是你的办法?”
“怎么了,这法子不好吗?多清净!”何书客辩解道,他想过了,之前先生说他做的那些都只是恶作剧,不算什么大事,他连人都没杀过,怎么能算得上恶人?这下他就杀个人让先生好好看看,他何书客是个能当恶人的料子!
程砚秋冷笑一声,问道,“你觉得我杀过的人多吗?”
何书客一噎,他好像确实没怎么听过程砚秋杀过什么人,不过一看先生身上的气势,便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也能看出来绝对是个手染鲜血的江湖人。
平时先生收敛起来气势,笑容温和的样子,看起来像个普通无害的文弱书生,可一旦放开来,便是再神经大条的人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学习内功
何书客自然也不敢放肆,他老老实实的猜测道,“应该是多的吧。”
“那你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敢来对我喊打喊杀吗?”程砚秋继续问道。
何书客理所当然道,“自然是因为先生厉害,他们不敢!”
他喜滋滋的觉得自己说了一个正确答案,毕竟先生是他崇拜的偶像,等将来他像先生一样厉害,就再也不用忍受那些总是跟在他身后烦来烦去的苍蝇了!
“你错了。”程砚秋冷声道,“世间学武之人多如牛毛,你如何能确定不会天外有天?没有人来讨伐我,只是因为他们不知道罢了。”
“若我是你,要么一人不杀,要么就寸草不留,你今日放跑了一个,明日就会再来十个,生生不息无穷无尽,所以,你究竟是在对敌人心软,还是在对自己心狠?”
何书客听的目瞪口呆,失神的喃喃道,“我又错了么?”
程砚秋有些痛心疾首的道,“你既不能斩草除根,如何敢在这种时候来常阳?常阳如今正在搜寻掳走玉剑山庄三公子的凶手,只要玄真观弟子回去禀报,顺带抓捕你,不过是李延筠和杨清竹一句话的事。”
“你若是趁现在还无人发现赶紧离开常阳,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
何书客被他这一番话惊得魂不守舍,六神无主,他嘴唇微微蠕动,失声了半天,才道,“那,那好吧,我先走了。”
他连忙顺着原路返回,连地上说好要收拾的脚印也不顾了,轻飘飘的翻过窗户落地,消失在微冷的晨风中。
程砚秋眯起狭长的眼眸,唇角勾出一个愉悦的笑。
武幸看到先生的笑容,才恍然大悟,问道,“先生,你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