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鹤亭环顾四周,没能从自己所在的石室里寻到出口的痕迹,暂且按捺下心思,满怀警惕地将那短廊打量一番后,才快步穿过。随着脚步声起,对面石室内,跟着响起一阵很轻的锁链碰撞声。“谁?”顾渺抬头,不慎牵动了琵琶骨上的伤口,疼得低嘶一声,依然紧紧盯着短廊的入口,仿佛一只落入陷阱却凶性犹存的小兽,“方鸿轩?”他已经快七日不曾吃药,甚至无法看清来人的模样,只是后背紧贴住墙根,摆出一副防备的姿态来。“……三水。”顾渺怔了怔,紧绷的身子慢慢松懈下来,露出一点茫然的神色:“阿迟?你怎么找到这来的?”迟鹤亭在他身边跪下,死死盯住那根穿过琵琶骨的染血铁链,双目通红,心痛得几乎要滴血,不敢乱碰,只小心翼翼地拢住他伤痕累累的手,低声道:“我跟方鸿轩做了笔交易。”“不行!你不知道他的底细,怎么能随便乱来!?”顾渺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激烈,“阿迟,你听我说,我在密室里见到了……旁边有人吗?”迟鹤亭回头看了眼。短廊另一头,方鸿轩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二人皆不曾听见启动机关的声音,也不知这机关到底是如何运作的。“没有。”迟鹤亭抬手给他擦了擦脸上的脏污,又掏出一粒六味丸塞进他嘴里,“你说。”顾渺咽下药丸,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将身子往前探了探,急切道:“那日我刚一进密室,就看见中间竖着个铁笼,里面放了口形状古怪的水晶棺材,盛满了粘稠的蓝色液体。有个人赤身裸体地泡在里面,像是死了,可又还在喘气。”密信里的字字句句霎时如闪电划过脑海,迟鹤亭脱口道:“同命人?!”“啊?”“三水,那个人长什么模样?”顾渺沉默须臾,有些后怕道:“那人……长得和方鸿轩一模一样。”“一模一样?”迟鹤亭缓缓地拧起了眉,沉吟道,“难不成当年重伤的那位少宗主、方鸿轩的兄长尚在人世?应当是,也只能是他……”“不管是谁,跟方鸿轩长这么像,我看着就觉得不是好东西,想把他从棺材里拖出来杀掉。”顾渺瘪瘪嘴,“但那铁笼连着机关陷阱,底下是块活板,我拆笼子的时候不小心掉进去了。那里面有个不断来回滚动的铁球,还有地刺跟暗箭,我被困了一整日,力竭受伤,被回来的方鸿轩抓了个正着。”说罢又偷偷瞥了眼迟鹤亭,见他眉头紧锁,神色不悦,赶紧小声道:“是我多此一举。阿迟,对不起……”“嗯?道什么歉,做得好。”迟某人回过神来,颇为遗憾道,“若你真将那人杀了,恐怕此时方鸿轩已经死一半了。”顾渺:“?”顾渺不明就里地眨眨眼睛,满是惊讶,混杂着还未来得及退去的愧疚,看得迟鹤亭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简单地解释了两句。“哦哦、哦……哦哦哦……”顾渺很认真地听完了,发问道,“照这么说,当年在玉龙山脉重伤的少宗主被炼成了同命人,到如今该有四十几了,可为何看起来比方鸿轩还要年轻?”“年轻?”迟鹤亭一头雾水,“那人很年轻?三水,你是不是看错了?”“我记得很清楚。”顾渺笃定道,“躺在棺材里的那个,比后面进来抓我的方鸿轩要年轻许多,估摸着差个……五六年吧。”这回轮到迟鹤亭糊涂了,喃喃道:“难不成方鸿轩还有个弟弟?不,不可能。我被当作药童送来黑山时,方鸿轩还在服丧。听说那位少宗主回来后没熬过一个月便死了,之后……”之后便被刻意抹去了存在的痕迹,除了玄宗密史上的寥寥几笔和一场隆重的葬礼,再无其他。迟鹤亭突然打了个寒颤。不过是个过世的少宗主,为何一定要将他存在过的痕迹尽数抹消?若说兄弟相争,厌恶至斯,又为何偏偏要留下他的子嗣,百般疼宠?以隆重的葬礼宣告死亡,再细细毁去所有过往痕迹,不可谓不欲盖弥彰,瞒天过海。……躺在棺材里的人,到底是谁?迟鹤亭越想越觉难以置信,正要开口,却听短廊里有人不紧不慢地叩了叩墙,“笃笃”两声后,道:“时间到了,鹤亭。”顾渺登时紧张起来:“阿迟,不要信他!”迟鹤亭把剩下的六味丸连同蝴蝶坠子一块儿塞进他手里,安慰道:“等我。”“阿迟!”顾渺抓了个空,被锁链一拽,又疼得缩回角落去,从牙缝里挤出打着颤儿的字,“他肯定在骗你……别信他,阿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