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头一回僭越地抬起手,放在周璨肩头,用力一按,仿佛在定他的心,道:“王爷,您想要什么便去要吧,都是您该得的。”
第三十五章春暮
雨随六月来,一夕骄阳转作霖,淅淅沥沥,尽日涳濛。
入了多雨时节,周璨的日子就不大好过了,腿上痛腹中也痛,整日病恹恹的。方知意复又搬进了王府,方便给周璨调养,引得叶继善也三天两头往王府跑,再加上一个陆照,林晏每次来找周璨,十回里有九回能瞧见这四人凑成一桌麻将,真叫他头疼不已。
待到林晏生辰那日,周璨孤身一人在大清早敲了老将军府的门。
林晏瞧他身边连揽月也没带,大吃一惊,想将他迎进来,周璨抓住他道:“一起溜了罢,不然一会打搅清净的人都要来了。”
周璨一身黛色金绣燕雀的袍子,打了把半旧的油纸伞,可发还是湿了,额角颈间都笼着潮潮的水汽,他说完便笑,一双瑞风眼眸眯弯起来,调皮的笑意在漆黑的瞳仁里头跟鱼儿似的跳跃。
林晏看得呆了一瞬,便想起小时候,周璨来找叶韶,也是不带侍卫丫头,那么大咧咧地进得门来,笑起来眼里头都是光。
林晏慌忙穿好了外衣,顺带替周璨拿了件薄披风,坐上了将军府的马车。
“揽月如何能放你一个人出来?”
“瞧你这话说的,我是她的犯人吗?”周璨用披风裹住自己,擦了擦脖子里的水珠。
林晏拨开他的手,递给他一块帕子。
周璨笑着接过,才道:“她被我支走了,其他暗卫只远远跟着我。”
擦着擦着,周璨忽然停手看向手里的帕子,疑惑道:“这帕子我怎看得眼熟?”
那是块月白绣青莲的帕子。
林晏才反应过来,那是去年周璨给他擦汗后留下的帕子。
周璨瞧见林晏眼神躲闪,面上飞红,明白过来,故作恍然地大声道:“这好像是我的帕子?你带着我的帕子做甚?”
林晏就要去抢,“你给我的。”
“我何时给你的?”周璨笑得收不住,边躲边道。
马车虽宽敞,但到底也就明明白白那点儿地方,又有何处可躲的,不多时周璨便给林晏按住了双手,马车一颠,林晏差点儿整个人压在周璨身上,怕弄伤周璨,他赶紧往一侧倾了倾身子,脑袋就给砰一声撞在了车壁上。
周璨连忙起身去看,“撞哪儿了?”他捧着林晏的脑袋,循着他捂的地方看了看,林晏额角被撞红了,好歹没肿起来,周璨将手心摁上去小心揉了揉,才低头去看林晏的脸,林晏一时不备,给撞得泪花都出来了,周璨瞧见的便是林晏一双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泪汪汪的,倒有了楚楚可怜的味道。
周璨一愣,噗嗤笑出声来,他便想起林晏还小时,有一回他们去茶楼,叶韶下了校场直接先去楼里占座,他去接了林晏,牵着他上楼,林晏不要他抱,他又走得心急,便在拐角处不小心让林晏撞到了楼梯上的栏杆。那时候小家伙也是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偏偏又执拗地不肯哭出来,只是含泪气愤地瞪自己,周璨便在那各种好言安慰,就怕小东西跟叶韶告状。
“你还笑?”林晏真是要气死了。
“瞧你可爱得紧,”周璨下意识说出心里话,“你们甥舅俩都是铁头。”
他一边说一边仍旧轻轻揉抚林晏的额角,捏捏林晏的下巴,将帕子塞回林晏衣襟里头,笑道:“不疼不疼,要不要我给安儿吹一吹?”
林晏最受不了周璨将他当个孩子看,越听越是火大,躲开周璨的手,气道:“别拿对三岁孩子那套来调笑我,不好玩。”
周璨见他认真了,也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林晏真正介意什么,竟是觉得越发可爱了,手拦在林晏后颈那不许他退走,凑上去,浅浅笑道:“那是不要我哄了?”
林晏见他靠近,说话语气也与方才微妙不同,不由停下挣扎,问道:“你什么意……”
林晏话未讲完,因是周璨轻轻啄了啄他的唇。
“还疼不疼了?”周璨摸了摸林晏的脑袋。
林晏盯着周璨左眉间那颗小小的痣,心里头甜得冒泡儿,忍不住凑上去也亲了亲他眉间,扰得周璨闭起一边眼睛,笑骂:“撞痴了?胡闹!”
“还有点儿疼,要不你再亲我一回?”
“放肆!”
昆明池边有楼名唤阅鉴,二人到时正值雨大,当真是望湖楼下水如天。
楼被周璨包下,面对池心的那个最正中的雅间,早有人点上除湿凝神的熏香,备好了酒水吃食,两个小丫鬟将周璨与林晏的外袍换下去烘干。
风扰帘动,些许水汽顺着风逃进屋里,带来凉意。林晏望出去,雨珠滚滚不停砸在水面,天地如同被这雨幕相连接,辨不清界限,煞是壮观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