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暗了一下:“是陈荣,他说我不死,皇上就会有麻烦,我就喝了毒酒,没想到也不是能毒死人的药,我是从丰州一路走回来的。”他脱了鞋子给张尽忠看自己的脚,水泡被磨起来又被磨破,已经结了一层坚硬的死皮。张尽忠心疼的摸了摸,让人打了热水来给他沐浴:“这事我也说不得谁对谁错,皇上天纵英才,若你不喝那酒,事情必然也能平息,只是你喝了眼下的局面就更和缓些……你如今打算怎么办?”他其实猜到了,程欢既然回来,还在宫门口徘徊,必然是要回去的。程欢果然道:“我想回去看看他……我听说太庙坍塌是什么妖魔作祟,皇上被牵连,吐血了。”虽说许久不见,还经历了两遭生离死别,可张尽忠听他这话还是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敲他的脑门:“你这个脑袋,摆设吗?”程欢捂着头躲开,见他越发年迈,两鬓不见黑发,心里一酸,半推半就的让他收拾了一顿,哼哼唧唧的捂着额头喊疼。仆役送了热水上来,张尽忠挽了袖子给程欢擦背,程欢想和他面对面说话,不老实的扭来扭曲,被拍了一巴掌后脑勺才消停下来,唉声叹气道:“公公,我看宫门好多人……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我送进去?”张尽忠沉默着没吭声,程欢没意识到他在纠结,一连声的催他,气的张尽忠抬手又给了他后脑勺一下:“小兔崽子,催什么催?你可想清楚了,眼下春闱在即,不止宫里戒严,连凉京城也要戒严了,这会进了宫,再想出来可就难了。”这凉京城,现在对程欢而言,说是龙潭虎须,可是半分也不夸张。然而程欢毫无畏惧:“那我就不出来了。”张尽忠气的抬起手,很想再给他一巴掌,却到底没下去手,儿大不中留,何况程欢从以前开始,便满心满眼都是轩辕凛,别说旁人,便是连他自己个都看不进去。这答案,他早就猜到了。“那你先休息两日,我去打点打点。”程欢一喜,从浴桶里站起来抱着张尽忠狠狠亲了他一口:“公公你真厉害。”张尽忠被他扑了满身水,连忙将他摁进浴桶里,自己颤巍巍的去换了衣裳:“你如今不好露面,这两日千万安生呆着,这宅子里的两个下人你也不许见,等打点好了我就送你进去。”程欢乖巧的点头,张尽忠摇摇头走了出去。他心里着实不愿意程欢再回去,可也惦记轩辕凛如今的情形,他先前想入宫求见,却被贤王挡了回来,只好干巴巴的惦记着。如今程欢回来,不管是福是祸,他总得为这两个孩子做点什么,别的不说,他在宫里呆了一辈子,总还有点人脉关系,送个人进宫,不是大事。两天后,张尽忠将换了内侍衣裳的程欢送到了角门处,嘱咐他:“宫里戒严,能不能见到皇上就看运气了,你且先在太极殿落脚,千万不要被旁人瞧见。”程欢点头,不多时,穿着掌事服制的年轻内侍走了出来,一句话没说,只朝张尽忠一弯腰,而后转身就走。张尽忠推了程欢一把:“去吧,万事小心。”程欢朝他摆摆手,亦步亦趋的跟在那掌事太监身后,两人一句话没说,程欢被嘱咐过,说他眼下是个烫手山芋,不说话对谁都好,便一路上都老老实实的闭着嘴。好在宫里如今虽然戒严,却因为没有主子,而少了许多事,只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几个奶娘又在哄逗小皇子和公主,程欢忍不住瞥了一眼。长公主忽然咿咿呀呀的喊起来:“辰皇……”程欢唬了一跳,连忙垂下头,加快脚步走远了,身后奶娘捂住了长公主的嘴:“不可乱说,那可是个……”长公主听话的闭了嘴,眼睛却一直看着这边。明明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可程欢却总觉得她的视线十分有存在感,像是在问他为什么不理会自己。程欢抹了把额头,眼见着太极殿近在眼前,他才松了口气。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高兴早了,因为这里的人并不少。郎缺不在,却仍旧里里外外全是侍卫,程欢一僵,吓得几乎不会走路了,前面那掌事太监回头看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跟着自己,不要落下。随后旁边的栖鸾阁里便乌压压出来一群内侍,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规规矩矩的跟在两人身后。程欢心道这么多人,自己应该能混进去,便一咬牙,死死低着头跟着他往前,在离着宫门两三丈远的时候被拦了下来。“干什么?”掌事太监弯腰行了礼:“开春了,正是蛇虫鼠蚁出没的时候,奴才们奉命来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