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妙林听了这话,咕哝了句:“真的担心,昨晚就满村找了,还要等到今早……”
“好了好了,人家的家事。”
谢素云这么发话,大家就不好再谈论了。谢雨浓嘴里喝着粥,只感觉微微发苦,食不知味。
远远的,忽然听见有人的叫喊。谢雨浓还在发呆,是吕妙林先听见,问谢有琴是不是有人在喊话,谢有琴望出去,仿佛也听见了。
那声音一下子近了,也清晰起来,谢雨浓扶着椅背转过身去,正巧看见玉梅阿婆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干娘,你快去看看,去看看!”
谢素云是村上最长一辈的老人之一,又读过书,因此大家都很尊敬她,有时候出了大事,会叫她主持。蒋玉梅急急忙忙跑来,却不叫谢有琴或者吕妙林,显然是出了什么大事需要谢素云的威信。
谢素云擦了擦手和嘴,站起来问出了什么事。
蒋玉梅扶着门框平复呼吸,脸上一副作难的脸色:“小怀风家打起来了!戚情要寻死!”
啪哒——
筷子滚落到地上,谢雨浓呆呆地看着玉梅阿婆,喃喃叫了句:“戚怀风……”
吕妙林赶紧扔了围裙,催促道:“走走走,快去看看!别真出什么事!”
三个大人都急急忙忙的,没留心谢雨浓也跟了出来,一直到快到戚家了,吕妙林才回头看见谢雨浓小跑着跟在身后,她一瞬有些惊慌:“你跟来做什么,回去看家!”
谢雨浓没有回答奶奶,索性躲过吕妙林的手,窜进了看热闹的人群里。那些大人的腿,里三层外三层,平时也不觉得谢溏村有这么多人。谢雨浓在人群里努力地扒拉着,像翻越热带雨林。那些叫骂声,脏得谢雨浓都听不太懂。
终于叫他看见一线光明了,他从一个婆婆的小腿肚旁边探出一个脑袋,那婆婆好像认识他,还摸了摸他的脑袋,把他拽了出来。
那是他第一次正经看见戚怀风的家人。那个瘦削的女人披头散发,薄得像一片纸,她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碎花的背心裙,手里拿了一把扫帚,指着一个男人,那男人没穿上衣,只穿了一条沙滩裤,他很懊悔似的坐在地上抓着自己的头发哭。
谢雨浓见过那个男人,开家长会,那男人来过一次,他是戚怀风的爸爸。
不得不说,戚怀风长得更像妈妈。谢雨浓没见过戚怀风的妈妈,不过他还是一眼认出来站着的那个是戚怀风的妈妈。尽管那女人满脸的泪,双目通红,看起来绝望至极,却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狠劲。那种狠劲,就好像戚怀风身上的,每次戚怀风看向别人,就有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谢雨浓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开始搜寻戚怀风,终于他在一个角落看见戚怀风。戚怀风坐在地上盯着不远处的父母亲,他坐得很不自然,应该是被推到地上的。
谢雨浓小声叫他:“戚怀风。”
戚怀风的眼神忽然颤抖了一下,像被什么扯了一把似的扭过头。谢雨浓看见他的眼睛,喉咙一下子像被什么噎住了。
戚怀风在哭。
原来他哭起来不会喊不会叫,也不会颤抖,只是赤红的眼眶平静地流下泪水,像那条夏日里风平浪静却内流暗涌的河。
“戚浩!”
谢雨浓被这一声喊得浑身发了个抖,看向戚怀风的妈妈。那女人把扫帚丢到地上,发疯似的跺了好几下脚,才继续大喊:“你们一家都是禽兽!禽兽!”
“沁怡!你冷静一点!”
是妈妈的声音。谢雨浓探头看过去,看见谢有琴扶着谢素云从人群里走出来。谢素云紧锁着眉头,她看着一片狼籍,神色有一种悲悯。戚怀风的妈妈看见她,忽然卸了力,跪倒到地上,隐隐地哭起来。
她喃喃道:“老太太,我真的吃不消了,我真的吃不消了……”
谢素云叹了口气,四处看了看,问道:“戚情呢?”
谢雨浓这才想起来,玉梅阿婆说戚情要寻死。戚情是戚怀风的姑姑,戚浩的亲妹妹。
戚浩颓然地动了一下,伸手指了指屋子里。
“里面。”
谢素云不敢贸然进他们家,于是只在门口喊话:“小情!是谢阿婆来了!你出来!不要做傻事,有什么事跟阿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