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心,知书达理,而且很愿意为别人着想。这是大多数人类都没有办法达到的事情,可是,不可思议的,在一只怪物身上,竟然能够集结出这样多良好的品质。楚君山微微垂着眸,耳畔响起了那天夜里他们相顾无眠时,梁星渊饱含着炽热情感的声音。他对他说——“只要你愿意告诉我,我什么都能接受。”“君山……我,能够拥有你的全部过去吗?”……诸如此类近似诺言的话,楚君山曾经听过不少。正因为这样,在他的潜意识之中,“诺言”这个词汇,本身就是虚伪的一环。人类常常用携带着激情的诺言,为自己当时的请求加码。仿佛贷款了以后的真心和诚恳,就能够使自己的话变得更加有分量。楚君山自认为自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刚出社会,被无限游戏世界里的那些满怀恶意的老玩家和穷凶极恶的怪物们耍得团团转的愣头青,当然,他也不会轻易的陷入别人为他编织的诺言里。但即使这样,他连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无比冰冷的心肠,再碰到梁星渊给予他的赤诚诺言时,仍然会被烫到。仿佛冰雪进入了火中,逐渐消解的同时,还不受控制的融化成一滩水。他本以为这样的自己会让自己厌恶,可是……出乎意料地,他并没有这样做。如果这样的异动实在要找出一个原因来,那么,他只能想到梁星渊。他简直是一个……非常好的怪物。好到甚至能被评判标准素来很是严苛的楚君山称作“善良”。这样的梁星渊,他甚至都不敢想象他在原来那个遍地都是怪物的世界里,到底过得怎样?他会不会每天都被别的怪物欺负呢?所以,才会逃到这个世界来?这只是一种可能,却意外戳中楚君山的心肠。在怪物世界和人类世界之中,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无论是怪物还是人类,只要表现得过于善良,就会很快被群居的社会吞吃掉,甚至连一块骨头渣滓都不剩。梁星渊看上去正值壮年,从诞生伊始,至今的年纪应该不大。也许他还没有亲自体会到弱肉强食的残酷,才会变得这样单纯。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楚君山实际上比谁都清楚,梁星渊喜欢他的原因之中,一定有一条,是因为自己看上去完全是一个非常正常的人类。他有着正常的外貌,正常的家庭,唯一出格的只能算是不算正常的工作。如果有一天……梁星渊得知自己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普通人,那么,场面会变成什么样呢?如果他脱离了“普通”这个范畴,不能再给予梁星渊一个很确定的答案,那么,梁星渊还会像现在这样保护他吗?
楚君山对这个世界没有太大的好感,这个世界与另外一个充满着凶杀、争斗与逐利的世界,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他现在竟然生出了一点儿淡淡的隐忧。那样的但又并不明显,宛若春山上的即将消融的微薄春雪,又像是夏末的一阵清风,很快就从心间游走,变得无影无踪。楚君山的“孤独”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很快,梁星渊就转进了门。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疲惫,可那双总是饱含着温柔与热忱的眼睛在这样明亮的光线下,仍然显得如此夺目:“君山,你要再休息一下吗?”“不。”楚君山深知自己并没有机体上的问题,断然回绝,“我现在比较想回家休息。”梁星渊微笑起来,那双形状锋利的眼眸微微弯起,连眼尾都被压出了一条细细的褶皱,冲淡了几乎算是美得锐利的目光的冷淡:“好啊,我们回去的路上,正好可以顺路买那家你喜欢吃的甜品。我想想,哪天得去那里求店主出个教学课程才好。”他又回归了往日的风趣轻松,像是刚才横亘在楚君山与他之间的沉默都不曾存在一样。楚君山也如同往日一样,安静的听着梁星渊说,只是间或微微地点头,或者摇头,少许时候会加上两句话。梁星渊将车停在了距离医院不远的小道上。楚君山理所当然的拥有了被当成“病患”的待遇,他坐在车辆的后座上,很快,医院建筑的倒影逐渐远去。城市迷离的灯火在远处晕成一个个细小的光圈。他在看着窗外的时候,梁星渊也正在通过后视镜观察着他。那样的目光并不是捕猎者的视线,而在无意识之中变得柔软非常,比一个真正的人类更加富有感情。如果那些从另外一个世界里逃窜过来的怪物们见到现在的梁星渊,一定会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撞鬼了。梁星渊并不知晓自己现在的样子,他仍然在十分认真地用目光描摹着爱人的轮廓、深邃挺立的五官,消瘦的身形和苍白的脸颊。人类对他来说,真的很脆弱。楚君山的存在令他明白,这个世界上,确实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比如说,保护着他。如果有可能,他一点也不想要看见楚君山受到任何伤害,不想要别的人类接触他,就连一滴眼泪,他都舍不得让他流下。如果……如果在深渊里,他还是那个能够毁灭一切的王,那么,他就可以将自己喜欢的人类藏在深不可测的深渊洞穴中。这个世界污秽至极,还好,你却洁白无暇。如果,楚君山愿意的话,那么,他或许真的能够带他走。可是,他能够住得惯潮湿阴冷的深渊吗?他会不会在自己不在的时候,被别的怪物掠夺走?他会不会厌恶透了自己那副充满了占有欲的样子,毅然决然地弃他而去……那些疯狂的念头一个个冒了出来,充斥着此刻的梁星渊的脑海。直到——一道柔和的嗓音打破了涌动的暗潮,宛若天光乍破时率先跃入云层的一线光明。“梁星渊。”楚君山……是楚君山正在叫他。梁星渊意识到这一点,理智在一瞬间之中回笼。在红灯下,他转过头,望向了楚君山,就像是世界上最虔诚的信徒,终于看向了自己供奉起来、舍不得染指一瞬的天神。他的神微微垂着眸,那双浅茶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中闪动着深不见底的光,这一刻,他看不见楚君山眼睛里倒影的景象,仿佛那里自诞生伊始,只是一片虚无。然而,楚君山的下一句话,却稍显突兀的连接上了之前被他们不约而同忽略过的问题:“刚刚在医院里的时候,你想问什么?”红绿灯指示器上倒数的数字挣扎着跳动,终于跃到了“34”这个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