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檀道:“初入宫时,曾得绿衣姑娘关照,如今不过投桃报李罢了。”
永嘉公主看看绿衣,又看看宋檀,“这真是咱们三个的缘分。”
说罢,永嘉公主又有些惆怅,看了眼湖面。她如今就在西苑,可是依旧不得与母亲见面。
永嘉公主很聪明,宋檀提点了她两句,她就成了太后的掌上明珠。这时候,她也只流露一点忧伤,没有过多的情绪。
永嘉公主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宋檀:“我想将绿衣姐姐调到我身边来,宋公公觉得怎么样?”
绿衣看向宋檀,宋檀沉吟片刻,道:“绿衣毕竟是旧时庄妃娘娘宫里的人,殿下照拂一二是人之常情,真要将绿衣姑娘调去公主身边,怕是陛下会不大高兴。”
永嘉公主想了想,只好作罢。
陪永嘉公主赏完灯,已经是深夜,宋檀都没来及与绿衣单独聊两句,她们就急匆匆的回宫了。
宋檀拎着冷掉的烧鹅和板栗回了西直房,推开门,就见夏明义坐在桌边。
他等了宋檀许久,也从邓云那里知道了今天的事情。
“今日如何?”夏明义问。
宋檀犹豫了片刻,把烧鹅放在炉子上,“陛下问我话,我回的不好,不过陛下也没说什么,大约是没什么事吧。”
“庸才,庸才!”夏明义骂道:“这还叫没什么事,陛下分明已经对你失望透顶!”
他皱着眉,将宋檀好一顿训斥,宋檀这两天挨了太多骂,连羞愧都不是很多了,这会儿,只低着脑袋听。
夏明义见宋檀这幅模样,又放缓了语气,语重心长道:“你失了圣心,以后在这宫里可如此自处啊。”
宋檀盯着自己的脚尖,那上头沾了点泥,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的。
“或许本来也没几分圣心,是师父看错眼了呢。”宋檀忽然道:“圣心要是那么容易得,陛下也不是陛下了。”
夏明义惊讶地看着宋檀,好像在说你竟不是个傻子。
宋檀又不吭声了,夏明义恨铁不成钢,“这样的青云路,登天梯,你就在哪儿放着,动也不动!”
宋檀抬起头,看着夏明义,“师父,你真觉得那是一条登天梯吗,陛下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比我清楚吗?他看不上我的,一时的感兴趣并不能做为我以后的立身之本。”
夏明义重新审视宋檀,宋檀比他想的要聪明,这让他感受到了欺骗。
他的目光微微发冷,苍老的声音变得平静而暗藏涌动,“我告诉你,宫里的人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你为以后打算,却不知可能连眼下的坎都过不去。”
夏明义走了,宋檀被他说的心慌,坐在桌边心却总也静不下来。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来,落在柜子上的两盏河灯上。那是两盏做坏的灯,宋檀拿回来,还没来得及去放。
他给自己找到了点事情,拿着火折子,捧着两盏灯出门去了。西直房离太掖池边的崇智殿不远,这会儿,人们都随贵人们离开,太掖池重新恢复了宁静。
宋檀从石桥边下去,蹲在一块石头上,把河灯点上。他没有在河灯上面写字,而是在河灯里面放了颗栗子。
放完河灯要许愿,许什么愿望呢,宋檀想,希望以后能安安稳稳在御前当差,希望师父不要再在他身上琢磨,想来想去,他想起来今天吃了许多油腻,于是只许愿明天不要闹肚子。
明月高悬,在宋檀身上洒下一片银灰色的月光,绝佳的光影衬托出了他五官轮廓的流畅。他眼里有一点落进去的月光,一眨眼又散开了。
宋檀把栗子和河灯一起放下去,好像放掉了许许多多的烦恼,一身轻松的回去了。
河灯顺着水面慢悠悠地飘,围绕着湖岸碰来碰去的,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捻起了河灯里面的栗子,连带着承载宋檀愿望的河灯也这样中道崩殂了。
皇帝披着雪青色的披风,两根手指转了转手中的栗子。他不喜欢热闹,夜深人静了才愿意出来走走。
“你瞧,他多自在,便是许愿,也都是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皇帝把玩着手里的栗子,看着一点点泛起涟漪的湖面。
伺候在他身边的人是六安,他躬身回话,“宫里的人都是在熬日子,只是宋公公是在过日子。”
皇帝轻笑一声,“你又懂了。”
六安身子压得更低,“陛下是天下之主,为天下万民已经是劳心费神,这点小事又何须挂心呢,我们这些奴婢在不就是为了让陛下顺心的吗?”
皇帝神色晦暗不明,“你觉得,朕为宋檀而挂心了?”
六安不慌不忙道:“奴婢只知道,陛下是天子,陛下所要的都能得到,所想的都能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