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宁轻轻摇头,说无事,下一刻,便被愤愤不平的白桃插话抢话道:“还说无事,双腿早就肿了罢。”
说着,只见白桃双眼发红,忽而噗通一下跪在了陆绥安面前,重重地磕了一头,咬牙道:“世子莫怪奴婢乱嚼舌根,挑拨是非,今日夫人不过晨昏定省时晚到了片刻,便遭了太太教训,当着三夫人、四夫人甚至罗夫人等外人的面出言训斥不说,还让夫人当着全院上下所有丫鬟婆子的面罚跪,足足跪了半个时辰之久,世子爷,奴婢想问问,太太和三夫人四夫人在屋子里头开开心心用膳,咱们夫人却在外头跪到险些昏厥,这究竟是个什么理?夫人大病初愈身子本就还没好透不说,至今还滴水未进,太太这哪里是在教规矩,分明是在诚心折腾羞辱人!”
白桃心里头早就积攒了一肚子的委屈,如今火被点着,一经出口,只见她越说越气道:“其实今日这些折辱还压根算不得什么,这大半年来,太太从来对夫人张口即骂,动辄打罚,连三夫人都不曾受过这等对待,难道就因为咱们是出生乡下,就该平白无故的受到这等凌辱么?”
“若早知道嫁到侯府日日过这样的日子,还不如回乡下快活呢。”
白桃将积攒了大半年的委屈一下子悉数道出。
如同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如何都拦不住。
直到沈安宁板着脸,呵斥道:“小桃,不得胡言乱语。”
白桃扬起红肿的双眼看向沈安宁,梗着脖子一脸委屈倔强道:“是不是胡言乱语,夫人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着。
陆绥安那双斜入鬓的剑眉顿时微微蹙了起来。
他对这些确实并不知情。
前世,沈安宁因顾忌房氏是他生母,从不在他跟前袒露分毫,又因自己本身低微,万事不懂万事不知,不能为他分忧不说,反倒怕日日生事惹他厌弃,往往受了委屈都是打断了牙往肚子里咽。
府里便是偶有传闻,也传不到他陆绥安的耳朵里,他每月就一两日的时间在府上,偶尔听闻,也知道他那生母的德行从来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并未曾多想。
陆绥安虽并不在意妻子,可并不代表他不愿袒护他陆绥安妻子的体面,一时,那双漆黑犀利的目光扫了那婢女一眼,最终稳稳落在了她的脸上。
微眯着,定定的将沈安宁端详着。
脸色依然没有半分变化,却让沈安宁的心轻轻提了一下。
他的眼神像是一柄利器,有种直接透过表皮,直直刺入你内心心魂的能力。
有那么一瞬间,沈安宁觉得自己无处遁形,好像被他窥探到了内心深处最幽深的秘密。
片刻后,沈安宁微微扬起脸,迎上他的目光,直直与他对视着——
而恰巧就在这时远处忽而有人匆匆跑了过来,打断了这道冷厉的目光。
终见陆绥安收回视线,淡淡松口道:“往后每逢初一或十五,择一日去一趟即可。”
他的话前脚刚说完,后脚那前院小厮宝贵便已满头大汗,急色匆匆的跑了来,气喘吁吁道:“世子,宫里头来人了,请世子入宫。”
此话一出,陆绥安一向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脸上也不由出现了一丝诧异,却也很快稍纵即逝,顷刻间隐没在那张如刀削般老陈成持重的面容里。
他当即负手离去,未再看沈安宁一眼,直接将她丢在了脑后。
他一走,沈安宁松了一口气同时,微微冷笑了一下。
知道一切又何妨,他也不过仅仅只是给了这些事情发生后一锤定音的处理结果罢了,却并没有因为白桃的那些话对她进行安抚和慰藉,更没有片刻关切和怜惜,哪怕连一个关心和问候都没有。
更谈不上因此对房氏生厌和讨伐呢。
早就预判得到的答案,不是么?
不过,对于这一世的自己,有了这个结果,足矣!
陆绥安何其敏锐,沈安宁知道她方才同白桃的一唱一和压根逃不过他的眼,她是在赌,赌他陆绥安并不会纵容家小欺凌她这个“外人”,他太高傲太自负,她赌的就是他的这份高傲自负。
果然,她赌赢了。
可是赢得这样轻而易举,却不免让沈安宁觉得有些荒唐又可笑,酸涩又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