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本就炎热,直似火烧一般,更不必说金陵地域偏南,愈发湿闷,二者交叠,更加令人难耐。
青漓最是怕热的,加之她运道不好,除去在宫中的第一日,接下来的两日皆是日头高升,酷暑磨人,只几日功夫下来,她便有些受不住了。
青漓在宫里头没什么熟人,又不便到别处去走,皇帝怕她无聊,便叫几位女官陪着说说话,偶尔凉下来,也会陪着走走。
陆女官年纪最长,心思也细致,见这位小皇后因着天热蔫蔫的,神思微动,倒想起一个好去处来,便含笑向青漓道:“娘娘若是觉得酷暑难耐,倒不如往清凉殿泡温泉去,夏日里最是消暑不过。”
清凉殿居未央宫殿北,多为帝王夏居之所,以画石为床,设紫瑶帐,盛夏时仍清凉无比,如同含霜,故而得称清凉殿。
事实上,皇帝本人是不怎么介意夏日炎热的,是以这些年来每每入夏,却也不曾迁入清凉殿去。
再则,虽然清凉殿与宣室殿同居未央宫北端,二者相距却也难称近,他处理朝政召见臣子诸事甚繁,如此一来反倒是麻烦。
因着这几层考虑,直到现在,清凉殿也是空置着的。
青漓进宫几日,绕着宣室殿转了几转,也听季宽提了几句,倒也知晓几分大概布局,可闻听清凉殿里头有温泉,却还是头一遭,禁不住好奇起来:“——温泉?”
她神『色』中略微有些疑『惑』,摇头笑道:“倒是不曾听人提过。”
“自然少有人提的,”陆女官倒不觉奇怪,而是含笑为青漓解疑:“陛下很少耽于此类事,清凉殿去的也不多,身边又无宫嫔,细数之前一位去过的,怕也只有元贞贵妃了。如此,这些年下来,自然渐渐少为人知。”
她这样一说,青漓便有些明白过来了。
先帝一朝再加上皇帝临朝,也有几十年光景,已经足以叫人淡忘许多事了。
清凉殿位于未央宫,又处于宣室殿侧,本就有天子专用的意味在,妃嫔能够来此,多半是天子赐浴,作为一项殊荣存在的。
英宗皇帝与孝慈皇后不睦,这并非什么秘密,想来英宗也不会专门赐浴孝慈皇后,倒是元贞贵妃盛宠,有来此的可能『性』。
这般一思量,陆女官这样说前一位去的还是元贞贵妃,倒也是合情合理。
只是,前一位便是元贞贵妃,岂不是说,先帝一朝,还无宫嫔得过这样的恩赐?
青漓心下生出些许疑『惑』来,面上却是言笑晏晏——毕竟是涉及先帝,隐隐的能牵扯出何妃,皇帝的心思还不知如何,她还是不要贸然问出来为好。
“还是算了吧,”青漓眉梢微动,道:“毕竟不是寻常地方,陛下若是知道,怕是会不高兴的。”
“哪里会呢,”季宽适时的笑道:“早在娘娘入宫前日,陛下便令人清整漪兰池,一应制物都安置进去了,那里素来是皇后可用的,自是为娘娘准备。”
自己前一日递了消息入宫,短短的光景之间,他竟事先准备了这般多,青漓心间生出几分讶异,更多的却是感动与窝心。
他是天子,每日皆是日理万机,却也能有心为她准备这些,委实是由不得人不心暖。
青漓微微低头,将唇边笑意掩了,再想着皇帝往前头召见臣工去了,一时半刻停不了,她也就定了主意:“那便过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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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凉殿果然非比寻常,白石铺地,轻纱萦绕,初一入内,便觉凉气袭来,与外界酷暑,仿佛是另生天地,不似人间。
陆女官在前头带路,引着青漓往漪兰池去,等渐行渐近,便不需刻意引路,只消抬眼,便可见清雾缭绕,暖意前袭,同外头热气却并无相似,只叫人觉周身舒展,却无有燥闷之意。
青漓在家的时候,沐浴时便不喜有人在侧,贴身伺候多年的侍女尚且不得近身,更不必说宫里头还不怎么交心的宫人了。
宽衣之后,她便示意几个宫人退下,自己缓缓进了浴池。
宫人们也知她会拘束,便不曾久留,将浴后的衣衫留下,便将四下里的帷幔放下,恭恭敬敬的守在了外头。
青漓见她们的影子渐远,一直消失在自己视线中,才懒洋洋的眯起眼,享受这一刻的舒适。
明明外头是热的,水也是热的,可泡在里头,却觉像是鱼入了水,浑身的骨头都舒畅了。
漪兰池素来为皇后所用,自然不会只有寻常浴桶大小,青漓打眼去看,估计着也有三丈长短,莫说是沐浴,便是游泳,也是使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