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镇的冬天,有时分不清是早上还傍晚,都是雾蒙蒙黑压压的一大片。
新初还是分得清的,他是一靠别在腰上的传呼机,上面清晰地闪烁着时间;二是靠楼下厨房顶上的霜,它还是硬梆梆的冷冰冰的,与这个世界僵硬地对峙着。
新初早早地来到了政府大院,四下无人,世界仿佛是静止的。他在院内转了几圈,并没有等到电杆上冰凌的融化,一个小红点浓雾中闪烁了一下,赵大山从家属院楼道口走了出来,那温暖的小红点,应该是被他狠狠吸了一口的烟头。
赵大山又狠狠地骂了一句:“狗日的天气,硬是有点冷啰,鬼都看不到一个!”
胡德柱的车就刹在了他的面前。
赵大山满笑容,小跑过去拉着车门把手,等胡德柱下了车,又顺手关上。
胡德柱说:“稍等一会儿,我上去把包包和茶杯拿起。”
赵大山忙说:“胡书记,我陪您上去。”
新初哪儿晓得,杯子和包包是领导的一种身份和权威的象征,必须得提着,得端起,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坝子里,心想:下去就是吃个饭,又不是开会,杯子带起还讲得清情理,把包包提起干嘛?
新初还没有把这个问题想明白,赵大山就屁颠屁颠地跟着胡德柱下了楼,顺手把包包和水杯递给新初,一边忙着去开前面的车门,一边对新初说:“新初啊,今后跟胡书记一路,要记得随时把书记的包包提起,把杯子端起,把车门开起,等书记坐稳了再把车门关好,这些东西,都是你大学里书本上没有的东西,你得好好学到起。”
胡德柱笑着说道:“我这里用不着,不过赵部长说的,新初得好好揣摩一下,今后遇到类似情况,手脚麻溜点,这对年轻人很有好处。”
胡德柱上了车,新初一迟疑,赵大山还是抢先一头,给书记关好了车门。新初提着包包,端着杯子,跟着上车坐下。一路上,他把胡书记的包包紧紧地抱在怀里,捂得比保温杯热乎。
到了村口,首先迎过来的是一条大黄狗,居然不咬人,还摇着尾巴。
新初母亲说过,狗是通人性的,它其实不咬人。
紧接着迎过来的是袁华,一边掏烟,一边打着招呼。烟被赵大山接了过去。袁华就从新初手中接过了杯子说:“忘了胡书记是不抽烟的,我跟领导加点热水。”
胡德柱的杯子,袁华是认得到的。
那头白晃晃的猪,挂在地坝边的一棵桉树上,冒着热气。胡德柱笑着说:“这个猪儿喂得好呢,肥噜噜的,怕有三指膘哟!”
袁华赔着笑脸说道:“都是胡书记领导得好,我们的猪才长得好!这肥猪,可是我老伴一瓢一瓢亲自喂出来的。”
胡德柱大笑道:“你猪喂得肥瘦,跟我领导得好不好有啥关系?
袁华确实也说不出有啥关系,就“嘿嘿”地干笑了两声。
赵大山心里想:你老袁自从当了支部书记后,老伴何曾喂过猪?嘴里却打着和声道:“书记,老袁两口子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夫唱妇随,能干得很!”
袁华爱人就打着哈哈儿,走了出来,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说:“欢迎,欢迎,胡书记您是稀客是贵客呀,我们农村头邋里邋遢的,领导莫见笑,快进屋里喝口热水。”
说完,又打着哈哈儿进屋泡茶去了。
胡德柱跟着进了屋,客气道:“今天就打扰嫂子了,我杯子带起的。”
袁华忙打开杯子,见水是满的,冒着热气,就说:“把杯子里的水倒了些,再加点热水。”
胡德柱忙说:“倒了可惜了,我先喝一口。”
旁边就有一体态丰腴的妇女说:“我们胡书记生活就是朴素!”
袁华忙介绍道:“这是我们村的妇女主任,过来打个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