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盘碎屑躺在大理石地板上,厨房仅角落里挂一盏壁橱照明灯,在昏暗的空间内心口起伏,呼吸可闻。“好好考虑一下?我认真的。”谈屹臣稍微把气势放下来了一些,脖颈微低看她,睫毛遮挡住眼里的一些情绪,人显得很深情:“只要你愿意,我就拒绝不了你。”迟雾抬眼和他对视,看了会儿,她倏地踮起脚,攥着他领口把人往下压,偏过头去吻他。这一下她吻得很用力,谈屹臣被她压在身后的冰箱上,垂着眼看她,心口微胀,右手轻轻搂住她的腰,但不动,不给回应,睫毛微颤,只静静看她,看迟雾闭眼逐渐加深这个吻,眼眶越来越红。半晌,迟雾睁开眼,呼吸微重,保持着唇贴着唇的姿势,近距离地看了谈屹臣两秒,随后松开他,速度很快地又给了他一记巴掌,出声道:“滚吧。”说完,她从后门开门出去,谈屹臣喉结微动,看着她背影,这次没拦。厨房后门不通客厅,不会撞上周韵迟晴她们,迟雾推开门出去,到院子中坐下。夜空很黑,不见星星不见月亮,狗爷从一旁摇着尾巴过来,蹭她的腿像是在哄人,但狗爷长得帅,哄人时也看着酷酷的,迟雾已经把情绪调整得差不多了,勾了下唇,伸手挠它脑袋,一人一狗地安静地待了好半天,直到天空砸下来雨滴,迟雾才装作若无其事地重新回到客厅。蛋糕刚好出烤箱,飘出甜丝丝热腾腾的香味,周韵带着隔热手套把烤盘端出,喊迟雾过去尝。迟雾从沙发上起来,走到厨台边缘,带上一次性手套拿起一个,吹两口,才试着咬下。这时,谈屹臣也出来了,两人之间形成一种只有他们俩心知肚明的复杂气场,他不紧不慢地走到桌前,也伸手拿了一个,周韵瞧见他脸上的伤,问:“你脸怎么回事?”谈屹臣端过旁边的水杯,垂下眼:“不小心被抓了。”周韵自然接过话:“你惹狗爷了?”“嗯。”周韵懒得理他:“那等会吃完去打疫苗。”他低声回了句:“好。”“好吃吗?”周韵回过头,看迟雾的反应问。迟雾轻点下头。“你妈妈今晚不回去。”周韵开口:“明早雨停我们一起去看你外婆,我和你妈打算今晚diy美甲玩,要不要一起?”迟雾稍缓两秒,摇头:“不了,我想休息。”“嗯,你还是住之前的卧室,已经让人收拾好了。”周韵看她情绪不高,说道:“那你早点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再告诉我。”“好。”旁若无人地吃完,迟雾到一旁把手洗干净,抽出纸巾擦干,重新回到沙发上做好,迟晴看她:“不舒服?”“没有。”迟雾摇头,拿起个梨子,一点点削皮,削好后递给迟晴:“我困了,先睡觉了。”说完迟雾转身,客房在三楼,她踩着楼梯爬上去,在三楼走廊的窗户边,正好看见谈屹臣从车库开车出去,车身漆黑,路灯在黑夜和雨幕中照出一道光亮。大概率是被周韵赶出去打疫苗去了。进入房间后,迟雾安安静静地泡了个热水澡,躺在浴缸里泡了会依旧觉得心烦意乱,干脆不泡了,从浴缸里爬起来。她走到窗户边,从三楼往下看,细雨荡着夜风吹进来,落在皮肤上激起一阵凉意,发了会呆,想抽烟,迟雾拿过包,翻了两下,想起没带,于是穿着拖鞋往楼下走。客厅一楼还在有说有笑,迟雾绕过楼梯,露台,走到谈屹臣的房间外,推开门里面还是黑压压的。谈屹臣卧室面积大约一百平左右,旁边有个游戏房,人还没回,迟雾走进去,靠着走廊的灯光,熟门熟路地拉开他放东西的柜子,取出一条烟,慢条斯理地把外面那层塑料膜拆开,拿走一包,顺手从角落里捏了个打火机。东西拿完,迟雾回过头,脚步顿住,谈屹臣不知道什时候回来了,正抱臂靠在门边上看她。“借点东西。”被当场逮到多少有点尴尬,迟雾垂眼,不去看他:“以后还你。”谈屹臣没应声,抬脚把门关上,房间瞬间黑压压的一片,过了好一会迟雾视线才勉强适应,从外头院子里散过来的微弱灯光成了房间内的唯一光源。见他关门,迟雾没什么反应,照旧往门口走,手握上门把手时被他拦住:“刚洗完澡?”“嗯。”她点头。沉默几秒,谈屹臣叹了声气,碰了下她微潮的发梢,伸手抱住她,和不久前在厨房里判若两人,嗓音缓缓:“别动,让我抱你一会儿。”迟雾皱下眉。“知道吗。”黑暗中两人靠在一起,他下巴搭在她的颈窝,嗅着她身上的气息,低声开口:“你每次来我这住,洗完澡,我都想这么抱你,然后和你睡在同一张床,要一个晚安吻。”房间很静,静到能听见窗外雨滴声,他声音很低,很缓:“人就是贪心,进了一步就会想要更进一步,会想你时时刻刻有事了能第一个想到我,想和你正大光明地牵手,坦坦荡荡的,不用别人看见就放开,想有一个能叫你告诉所有人的身份,不需要藏着掖着,那样会很委屈——”“迟雾,我也是值得这些的。”“你不要,就算了。”“我不陪你玩了。”黑暗中一字一句,连一个交错的呼吸都清晰无比,迟雾快被他这一阵阵不按常理的出牌搞疯了,明明她也什么都没做错,没对不起他,只是没去回应,偏偏这会就像把她架在火上烤,烤得五脏六腑都难受无比。喉间有些发哽,迟雾克制着:“你他妈到底想怎么样!”“没怎么样,要是每天都能这么抱到你就好了。”谈屹臣从她肩上抬起头,眼睛红红的,一副又混蛋又深情的模样,像挽留又像告别,捏住她下颌情不自禁地和她接吻,深吻,迟雾没反抗,心脏被揪得难受。两人在黑暗中吻了很久,谈屹臣才放开她:“可惜了,真舍不得你。”对视间,迟雾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完全被动地承受着谈屹臣带来的情绪。谈屹臣嗓音很温柔,临分别前,最后偏头吻了她一下:“以后,不管我和谁在一起,和谁谈恋爱,都跟你无关了。”说完他替她打开门,走廊的灯光一瞬间铺进来:“晚安。”迟雾垂眼,攥紧手里的烟盒:“晚安。”一步不停地回到三楼房间,迟雾熄灭灯躺进被子里,一夜过去,外头依旧是个阴天。迟雾天刚刚亮就起了床,不算起床,因为她一晚上没睡,被焦躁的情绪折腾得睡不着。等其余人也起床后,她也没和迟晴她们一起去病房,打了声招呼,自己回到出租屋,一个人躺在床上看雾霾蒙蒙的窗外。这里只有她,怎么过,睡不睡觉,吃不吃饭,都没人管,随便怎么样都可以。晚上没睡,又熬了一整天,迟雾头疼,还是丝毫没有睡意,被情绪拉着,睡不下,索性不管了,什么时候能睡过去什么时候睡。侧躺在枕被里,迟雾看着被随手撂在床上的手机,拿过来,解开锁屏,自然而然地点进去某个联系人,手指往左偏,点开头像,朋友圈,空荡荡的一片。迟雾记得他最近的一条状态,是他们在海岛挨在一起拍的那张合照,现在她看不见了,可能是删了,或屏蔽了,拉黑了,任意一种。房间内的冷气开得很低,她把手机扔到更远的地方,翻个身,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到身上,就这么漫无目的生活作息混乱地躺了两天,李溪藤给她打了个电话,约她出来。李溪藤在那头正忙:“马上你就走了,晚上出来啊。”“好。”迟雾嗓音有些哑,看着窗外飘雨的天:“去哪?”“boo吧,离我这近,不过我得晚一些,我这边五点结束。”迟雾点头:“好,我先去等你。”“ok。”
挂断电话,迟雾起来洗了个澡让自己彻底清醒,化好妆,换身衣服,之后看时间充裕,又给自己煮了一杯热牛奶,靠在阳台的躺椅上温吞地喝完,直到下午四点半,出门。boo下午四点才开始营业,迟雾这会过去刚好。还不到夜间,这个时候的酒吧略有些清冷,迟雾进去,就见邹风和上次骑机车见过的祁原两人靠在吧台边聊天,这个点人不多,两人一个比一个正的杵在那特显眼,手里各握一杯带些起沫的冰啤,面上笑意很浓,不知道在聊什么,聊得很开。迟雾正打算从一旁绕过去,下意识避开所有和谈屹臣有关联的人,正巧邹风偏过头朝她那边望了一眼,见到她挑了下眉:“迟雾?”“”迟雾停住脚,冷淡地朝他点下头:“嗯。”邹风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就你自己一个人?”“不是。”她开口:“李溪藤晚些到。”“哦,这样。”邹风了然点头。“嗯。”说完,迟雾不管他,自己到一旁坐下,邹风手肘搭着吧台,挑下眉,随后收回视线,没过一会,和身边的人从后门走了。晚高峰路上堵车,短短的一段距离也能堵上十几分钟,李溪藤大概五点半才到。“喝几杯了?”李溪藤撂下包,看她面前的空杯子。“就两杯。”迟雾看她。“那行,还有空间,不至于就剩我一个人在这自己喝。”李溪藤把长发松松垮跨地挽在脑后,抬头看她一眼,迟雾喜欢素颜,难得化妆,不化妆也足够漂亮,一般都是为了压面上不足的精神气,妆化得越好实则气色越差:“昨晚没休息好?”“嗯。”她点头。李溪藤也点了两杯,干冰,纸片,氛围灯,洋洋洒洒地从头顶往下落,周身雾蒙蒙的空气混合着烟草味和各式各样的香水味。喝完两杯李溪藤就不动了,靠在一旁,拿出镜子补妆,口红涂完,瞄一眼迟雾:“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迟雾撩起眼看她一下:“没。”“那你喝这么多?”“酒量好。”李溪藤勾唇,无所谓地耸下肩:“那你继续。”没过太久,酒吧里的人渐渐变多,场子也热起来,单身姑娘在这种场里永远受欢迎,一会的功夫已经有三四个人过来,问两人要不要一起喝一杯。但迟雾很沉默,沉默到李溪藤都有些后悔没多拉两个人出来解闷,这个想法刚在脑子里过了一秒,门口走道处就拐进来了一群人,出现在晚间八点半酒吧最喧嚣最躁动的时候。“谈屹臣也来了?”李溪藤看着门口的方向,无意识轻声说了句。迟雾握着酒杯的手一顿。李溪藤这才看向她,发觉她的不对劲:“你们俩怎么了?”“没什么。”迟雾很快调整过来,垂眼看着酒杯里的淡色液体:“就是——”过了好半天,迟雾才勉强想出一个不叫人觉得那么暧昧的词:“闹掰了。”“”李溪藤不说话了,无聊地想了下迟雾为什么不干脆说他俩绝交了,这个词她小学毕业后,就没怎么听过。她俩座位与走道那边的门口正对,一群人怎么都要从她们旁边经过,擦肩而过时,谈屹臣偏过头,跟李溪藤打了个照面,微点下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后冷淡地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迟雾就坐在她对面,他不可能看不见,但两人全程毫无互动。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巧合,一群人恰好就开在了她俩隔壁,大卡,男女围坐一圈,杨西语也在。谈屹臣坐下后,身影侧对着两人,身边紧跟着坐了两个女的,他没反应,身边的人不是杨西语,李溪藤明晃晃地看,这两人她之前没见过。玩得挺开。酒吧这一角气氛热闹,四周的人脸上荡漾着兴奋,酒精,荷尔蒙,游戏,氛围很好,跟孤零零的两人这边形成一种强烈对比。谈屹臣就坐在那,带一顶黑色棒球帽,跟着其余人一起玩,看不出任何消沉的情绪,一晚上的时间抽了两根烟,穿最衬他的黑衬衫,坐在沙发上裤脚稍往上,联名潮鞋上方露出一截好看的脚踝,右脚踝上方比上次见面多出一片醒目的黑色纹身,从她的视角看过去是某种文字。李溪藤记得很清楚,这片纹身最起码海岛时期还没有。见状,她在桌子轻轻碰了下迟雾,给她个别瞒我的眼神:“你俩该不会偷偷谈了,又他妈分了吧?”“”见她这反应,李溪藤要骂人了:“操,你俩来真的?”“没谈。”迟雾往后靠,撩发,把杯底的最后一点酒喝完:“差不多吧,随你怎么想。”李溪藤没停:“上床了吗?”“”见她这反应,李溪藤又要骂人了:“你俩真他妈行啊。”“没上床。”迟雾反应很淡:“想多了。”李溪藤磕掉手里燃尽的一截烟灰,把烟头按进烟灰缸,有自己的一套分析:“那就是除全垒,该干的也干差不多了。”迟雾不说话,算默认。两边相邻,中间只隔了一米宽得多走道,在这种距离下迟雾和谈屹臣还没任何言语或者眼神上的交流,李溪藤终于确定这俩是真闹掰了。这点距离,就算不直接偏头往旁边看,余光也几乎能看见隔壁在干什么。突然间,隔壁涌起倒牌的呼声,谈屹臣左边的女孩手里抓着牌,好像在问他该怎么出,谈屹臣偏过头,看两眼,手指点了张,那女生照着打出去,随后走第二张。这次两人的距离更近,那女孩眼神亮亮地看着谈屹臣,偏过去给他看牌的时候,趁机头稍稍枕上他的肩,仅两秒,又离开,一点试探触碰的暧昧,分寸把握的刚刚好。“啧。”李溪藤低着声给她出主意:“不如你也干脆从旁边拉一个过来吧,就刚才第三个找你要联系方式的就不错,输人别输阵。”她以为这两人现在就是那种简单的,分手后比谁过得更好的一个阶段。迟雾没应声,一个晚上开口说话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不管对面说什么都不为所动。可惜正主对这事太冷淡,李溪藤一个凑热闹的光煽风点不起火,没几分钟,她去上卫生间,隔壁传来一阵更炸耳的欢呼,女孩高兴地凑到谈屹臣身边,嘴角翘起,像是浸在蜜罐里:“我们赢了。”李溪藤还没回来,迟雾收回视线,指腹磨了两下脖颈上细细的锁骨链,从包里拿出会员卡撂在桌面,站起身,拿起手机往外走。凉风夹带细雨吹散酒精上头的微醺,迟雾走到外头,她没回去,沿路走了一段,随后坐到酒吧后面的台阶上吹风。这会下了雨,毛毛细雨,在黑夜和灯光交错中细细密密的飘着。迟雾低着头看脚尖,跟前一刻在酒吧比,整个人气势降下来,情绪很沉,头顶没避雨的东西,就那么坐在那发呆,发丝、薄衫上浮着细小的水珠,马路开过去车辆,白炽车灯一划而过,照透细雨霏霏中的孤单人影。过了很久,她终于动了,抬起头,肩身靠在墙壁,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抽出一根含进嘴里,擦出火点燃,红着眼圈吐出薄薄一口烟。谈屹臣停住脚,隔着夜幕静静看。两天没见,这个样,真他妈可怜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