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又一扇门扉自内外开,不消片刻,神力已端端正正将岁年放在了他居所的桌心。
岁年僵立半晌才转动眼珠,白玉般的墙壁,光洁的地面,挂了鲛绡的窗台,宽大的床榻与一展素净的屏风摆在里侧。
这是九天神宫的寝居,清雅灵力环绕,月华神息庇护,无处不是内敛的奢美,空气里浮动着木樨香,远比他住过的任何房子都要大。
但不知为何,岁年忽然有点儿不想离开这个篮子。
乌云盖雪并不知道何为“子夜鉴”。
他只是先叫了一声“纪沉关”,又叫了一声“玄微”。
不以名姓来认人,不以容貌来认人,即便变了样子,洗掉了过往记忆,那其实也可以无所谓,人世没有不付出代价的交换。
至于记不记得,岁年敢不在乎。
抹掉了过去,还会有将来。
猫的直觉很强,反正他一直坚信,他“照顾”的纪宗主,定会以另一个身份回来。
就像是云盖宗的那些长老弟子,变成风,变成雨,变成泥土中的新芽初翠,变成九天上的神明。
那个每天出门打猎,不擅交际,呆头呆脑的纪沉关,如今变成了神仙。
不是庙宇中的金身泥骨,也非令人称道的一句江湖传说。
玄微的存在印证了岁年的直觉,他从未死去,这本该令他高兴。
岁年伏下身卧在篮中,用爪子盖住脸。
玄微问他想要什么。
他想要的,只是一个重新开始。
是雪霁天晴,云乡深处,乌云盖雪伸出前爪,那个人便摊开手掌给他托住。
是纪笨蛋笑吟吟道:“啊,猫猫。”
云乡是岁年旅行中的一站,这不是个好地方,常年阴雨连绵,见不到太阳。
梅雨季时无处不在生苔长霉,身上的毛总是湿乎乎的,极为不舒服。
但听橘咪说云乡之南有大湖,湖中盛产一种鲫鱼,鳞片如锦鲤绚烂,肉质鲜美异常,吃过便无法忘怀。
那年,乌云盖雪放纵口腹之欲,听闻世间有如此美味,势必要亲自去尝一尝。
它走南闯北,结识了不少同类。俗话说千猫千面,在众多猫咪中,有一支不分品种、不分年纪,均向往自然,严厉拒绝被任何两条腿的动物聘回。
可谓:猫可杀不可辱。
绝不做任由人类搓扁揉圆的玩物!
这一支“不受聘联盟”在各地皆有分舵,附近猫咪谁要是向人妥协叛变,分舵中的成员便会聚到那户人家屋檐上,成排站开,怒目而视。
夜里还会此起彼伏地喵喵叫,扑下院子里抢挂晒的腊肉香肠,经常要闹的鸡飞狗跳,叫院主人好不苦恼。
乌云盖雪围观过几回,觉得他们很酷。
那时的它还是一只经常被自己的尾巴吓一跳的小猫,总体而言,就是并没有那么稳重。
于是它也加入了本地一支“拒不受聘”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