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管教学的院长冒了出来,在开着的门上敲了敲。
“李院长,你怎么来了,有事找我?”
“有好事。”李院长搓着手,兴奋地说:“你这段时间真不容易,家里学校里都有那么多事情,还把工作搞得有声有色,你的精力真可以,不生小孩就是好啊。”
“哦,”楼越愣了一下:“谢谢院长夸奖,我尽力了。”
“喂,你把发给楼老师的东西送过来,就现在,我在楼老师办公室。”李院长对着手机里说,然后对楼越笑着说:“等一下啊。”
过了一会儿,一个学生抱着获奖证书和奖杯进了办公室。“放桌上,”李院长转头对楼越说:“你的公开课上线以后,跃升最受大学生欢迎的公开课第一名。这是慕课平台发的证书奖杯,还有奖金,回头财务搞好会给你发。”
“噢,是吗?”楼越惊讶地说,然后笑着自谦道:“恐怕他们也不是冲着我的课来的,很多人是冲着占彪的事情来的。”
“别妄自菲薄了,不管怎么说,你现在有相当大的影响力,就应该带领咱们心理学系乃至整个理工学院,把这个事情当个事情做起来啊。”李院长继续说:“希望你把这门课作为示范精品课程打造,连续带上三年。小楼啊,我会全力支持你的工作,有什么需要的跟我提,我一定满足你。”
楼越有些受宠若惊,不知道说什么好:“谢谢李院长,我也——”
“对了,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踌躇满志的李院长转变成了女性长辈的模样,和蔼可亲地问楼越:“你最近几年没有备孕的计划吧?”
楼越明白了,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她释然地连声说:“没有。绝对没有,李院长,你可以放心了。”
“太好了。”李院长说:“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楼越匆匆离开办公室,走到楼下时,碰到了靳媛。靳媛一看见楼越,就惊奇地说:“你现在整个人变化好大哦,变得……”
过度放纵会显示在面相、体态和气质上吗?楼越暗暗想,或者说是自由自在,为自己而活,让她变得——
“光彩照人。”靳媛终于选定了词语:“你真厉害啊,占彪出了事情以后,一直都那么坚强地扛着。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我为你们俩高兴。”
她在说什么呢?“可能我人逢喜事精神爽吧,”楼越主动岔开靳媛自以为是的想象,说:“刚才李院长来找我,她问我有没有备孕计划,说因为要打造精品课程,需要我三年不怀孕!笑死人了,你听说过谁当个大学老师也要听领导的话,为了工作不能怀孕。何况我本来就不会怀孕了。”她抛出话题,等靳媛上钩。靳媛会问她为什么说自己不会怀孕,而她会顺势告诉靳媛,因为她和占彪要离婚了。
“噢,”靳媛恍然大悟地说:“我就说我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你好像哪里变了。李院长也觉得你怀孕了?”
“没有啊!”楼越斩钉截铁地说:“怎么可能?我胖了吗?”说完,她不自信地紧张起来。
“不是胖,就是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说得太玄乎了。”楼越不以为然地说着:“你就是觉得我哪里胖了。”这段时间,她跟着谭啸龙尝遍了各种美食,可是按道理说,也该被另一种他们爱做的活动消耗了不少卡路里啊?
“我真不是这意思,我要上课去了,回头聊啊。别怀疑自己,你现在美得很,大美人儿。”
回到谭啸龙的车上,楼越一声不吭。
“怎么了?”谭啸龙问。
“有点累了,我们回家吧。”
“好,我送你回去,然后还得去集团一趟。”
“你去啊。”楼越心不在焉地说。
楼越看着谭啸龙的车一开走,就下了楼,来到门口的药房,买了好几种早孕试纸和验孕棒。
她一路跑回家,打开包装盒,撕开袋子,翻看着说明书,越弄越紧张起来。
这是个奇怪的感觉。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虽然概率很低。这段时间她经历了太多情绪波动和眼花缭乱的新生活,连过去了多少时间,她都没有概念。她本来在高兴和期待的是什么?现在只剩下排除一个荒谬可能的任务。
“爸”的电话打来时,楼越正坐在卫生间马桶上对着塑料杯尿尿。“爸”是指占彪的父亲。
面对一波又一波的电话,她腾不出手也腾不出心思,于是统统忽略之。等她腾得出手来时,她再改备注吧。
虽然不是晨尿,也许不准的。楼越想着。但试纸刚吸饱了尿液,紧接着就显出了两道殷红的红线。
楼越不禁心里一热,就想起来了。有好些年,她曾是那么希望,近乎荒诞的,能用自己炙热的凝视在早孕试纸上烫出另一条红线,但总是没有,只有孤零零一条红线。她几乎幻视出淡粉色的另一条线,但她知道这是幻觉。然后她再重新阅读说明书,确认两条红线和一条红线的含义分别是什么。没有奇迹发生,也没有记错,两条红线才是有了。她好像快被这件事弄成傻子了,和其他久久不怀孕的女人一样,天天盯着排卵期,催着占彪按照周期回家。直到最后这件事对她和占彪都成了索然无味的任务。
她想起来了,她明明也曾经下意识地希望有一个孩子,能够改变生活现状。只要有改变就可以。只要不是在等待占彪的热情回归就可以。
楼越拿着试纸又看了看。现在,改变来了,而且改变了一切,尽管外部条件早就发生变化了。这真是有些滑稽,有些荒诞,实在意外。也不能完全说是意外,有时候,她也没有完全执行她自己规定的安全操作……也可能,是因为操作太久太大力了,发生了一场安全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