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总会给人加上滤镜。
或美化,或丑化。
或捕风捉影,只得一鳞半爪。
而这种话,
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在什么采访,什么艺术家年表里能读到的。
甚至旁观者写的回忆录里,也未必会有所记载。
大概只有真被老人家当成了亲近的自家晚辈,才能够亲耳听到这般深刻的本人自我刨析。
如非这此机缘巧合。
纵然他是仰光的黑道教父,此般近乎于大艺术家直指本心的回忆。
他同样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能得知。
“曹老爷子告诉我,自由,就像是在你的心里画上一个圈。这个圈越小,你就会越古板,越无趣,反之,这个圈越大,你的人生也就越有失序和堕落的风险。他不希望我的圈画的太小。”
“太小了,人就成木讷的机器了。心被钉死在桩子上,你还没有真正的活过,就把自己刻进了墓碑里。古往今来,他就没听说过哪个苦修士或者只会照本念经的和尚,能搞的好艺术的。传说中,怀素和尚还无酒不欢呢。”
“没有喝过酒的人,是不知道醉的味道的。另外,人毕竟只活这一辈子,曹老说,小小年纪真活的看破红尘,也太亏了不是?但是,这个界限在哪里,你必须一开始,就非常清醒的为自己框定,画好。别交给自制力去纠结挣扎。”
“豪哥,您刚刚说,很钦佩曹老先生的自制力。那天,曹老却告诉我,如果那通电话里,有什么东西称的上是他要对我的说教的话。那么恰恰就是——不要相信自制力这种东西,他九十年所经历过的事情告诉他,自制力是非常不靠谱的事情。”
顾为经的指尖在电话后壳上轻轻敲击。
“您知道曹轩老先生是什么年代生人么?”
“上世纪初。”
“是的,曹轩老先生和我说,他年轻的时候,和老师去上海滩,民国时那里的舞厅总有白俄的老妓女出没。这些人都是一战后逃难流落到上海的。”
“她们中有不少,都是曾经的统治阶级的贵族小姐。”
“她们会画画,会跳华尔兹和小步舞,会弹钢琴,会读波德莱尔的诗和雨果的,每年秋天,她们会坐着火车的头等包厢,从圣彼得堡出穿过普鲁士的大平原,最终正好在雨季结束后的七月,抵达巴黎。”
“她们在那里看戏剧,开沙龙,在丽兹酒店住上几个星期,顺便再买光夏奈尔衣帽店里的女装(注)。甚至法语说的比俄语还流利。”
(注:住丽兹酒店,在夏奈尔衣帽店里买东西,都是深受十九世纪欧洲贵族们喜爱的潮流生活的一环。)
“这些人都曾受过世界上最好的教育,信奉非常保守的东正教。就是传统中所谓优雅的精英阶级的一环,也是那种‘生而高贵’的人。”
“一开始,她们只是在舞厅里给人弹弹钢琴,然后开始陪客人喝酒,陪人看戏。再然后,如果你给的钱给的够大方,她们也开始私下里做些半掩门的皮肉生意。到了最后,几乎所有在舞厅里经常出没的白俄女子,都是对外明码标价的。”
“吃一碗茶,2块钱。跳一支舞两张一块钱的舞票,外加2元钱的小费。春风一度15到5o元不等。”
他把曹老告诉自己的事情娓娓道来。
“老先生才几岁的时候,就在大人们的交谈间,见过人是怎么样把自己的底线一点点的向后挪,一步步的滑向深渊的。所以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制力是非常不可靠的事情。”
“人是一种很容易向欲望妥协的生物。家境,教育,宗教……这些东西在欲望面前,都并不能成为坚不可摧的壁垒。”
自制力就似是一座用沙子堆成的泥土堤坝。
每当欲望的海潮拍打而来,都会被悄无声息的蛀蚀掉一部分。
在漫长的一生中。
欲望和灵魂的一次次对抗角力中,往往总会有轰然倒塌的那一日。
“所以曹轩说,你不应该等到诱惑来临的时候,再去考验自己意制力,再去在心中对自己说,‘不过小小的退后一步,就一小步,没有关系的。’界限一旦画下了,就是画下了。从此往后退一步,就是退一百步。”
“如果你真的要越过这条界限的话,那么你一定要明白,这样做的代价是什么。”
“就像酒、色、财、气。不是不能碰,也很难不碰。但你对待它们的态度,就应该像是健康杂志上营养师对待冰淇凌的态度一样——”
“好吃但不健康,如果你一定要吃。请你确定,这是一个对你足够重要的大日子。”
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在什么采访,什么艺术家年表里能读到的。
甚至旁观者写的回忆录里,也未必会有所记载。
大概只有真被老人家当成了亲近的自家晚辈,才能够亲耳听到这般深刻的本人自我刨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