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树,我们去爬吧!”秋子兴奋地挥舞着她的小拳头说着。我看着她的样子怎么也说不出来一个不字。
“我们消耗了很多体力,身体里面的水分也不多了。我们必须在二号营地休息四个小时。”
“没问题的!”
我打开臭得令人抓狂的睡袋,然后将自己塞了进去。我和秋子的行为已经有些危险了,我们在挑战着自己体力的极限。在雪山上,任何冒险行为都要承受比平地上高上百倍的后果。但是我不想让秋子看不到慕士塔格峰的山顶。我绝对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我昏昏沉沉地挣扎了一个多小时才睡着,四个小时后又被闹钟惊醒。我感觉自己好像只睡了五分钟,身体似乎比之前更糟糕了。我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现在的不适应只是暂时的,我的身体得到休息之后才能走的更远。秋子给我煮了热水,那热水喝起来像是甘露。我们一个小时之后再度出发。我有时候已经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爬还是跪在地上走。我的大脑开始麻木,但是理智让我选了一条有裂缝的斜坡继续前进。雪下得大了,我和秋子很难看到彼此。我们拍打绳子,以确定对方没有掉到冰缝之中。
抵达二号营地比我想象之中的要更加顺利,只是我们也变得更累了。我和秋子不约而同地睡得像死猪一样。我们睡醒之后,就准备冲上山顶。实际上,登山到了这里才算是更开始。死在登山着最后一段路上的登山者比之前的还要多。在极寒而又纯净的高原上,人的尸体会一直保持冰冻。这里的微生物少得可怜,温度也让分解作用慢的惊人。我们在最后的路上看到了不少死去的登山者,我们没法区分的出来他们是什么时候倒下的。
在这里,你会超越永恒,或者成为永恒的一部分。
我的神经已经保持着紧绷,因为我心里总有不详的预感。在我将冰镐插在冰缝之中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我的腰部有一股的力量。我立刻向后看去,只见秋子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登山绳绷直,蔓延到了积雪之中。我努力让自己的四肢着地,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登山绳一圈圈地往自己身上缠。我在不断地被往后拉,但是我知道秋子也被一点点地拉上来,因为秋子的体重大概比我轻20。五分钟之后,我终于看到了冰缝。它隐藏在积雪之下,就像是择人而噬的大嘴。我有不少朋友就永远地消失在了这些大嘴里。
我还能听到秋子的声音,她的意识还十分清醒。我想着秋子伸出了登山镐,然后将她拉了上来。秋子浑身上下都是雪,但是似乎没有明显的外伤。但很可能掉下去的时候秋子撞到了脑袋,因为她的平衡感看起来受到了影响。
“你还好吗?!”
我对着秋子大声喊道,要不然我的声音会被风吹跑。我必须要确认秋子的状况,以此决定是否继续。秋子却对我摆摆手。
“没事的,智树。这是最后一次磨难了。我们走到这里已经经历了这么多,我们接下来会很顺利的。”
我无言地拿起了登山镐,继续在前面开路。在这种情况下带着秋子下山和继续前进需要冒一样的风险。我们两个人到了山上,说不定飞机和搜救员回来帮助我们。而从这里下山,我们两个说不定会永远迷失在大雪里。我决定相信秋子,也相信秋子的迷信,继续前进。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冥冥之中是否真的有神明的存在,但是越靠近山顶风雪竟然变得越小了。我们甚至可以看清楚前方的路。但是秋子却变得很虚弱,我只好让她抓着绳子跟着我走。秋子依旧坚持和我说话,让我知道她还没事。我的体力在这种情况下很快消耗殆尽,最后竟然是由秋子推着我再往前走。我们两个人奋力前进,就像是蹒跚学步的小鸟一样。但是我们最后还是成功了,在身体和意志接近极限的时候,我们到达了慕士塔格峰的顶峰。
越靠近山顶,我走得越慢。不仅仅是因为我失去了体力,更因为我不想让一起发生得太快。
“我们做到了呢!智树!”
秋子张开了双臂,看着山下。我们成为了方圆几百公里之中的最高点。那种感觉无法向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描述。
“是啊,秋子。”
“和过去不一样,我们这次成功了。”
“是啊,我们成功了。”
我几乎忍不住哽咽,秋子就这样瘫倒在了我的怀里。我支持不起来她的体重,我们两个一起倒在了地上。在半年之前,我和秋子第一次来到了慕士塔格峰,我们在途中遭遇了暴风雪。秋子丧失了体力,她跌倒在地上,并且头部撞到了冰块上。我带着秋子蹒跚地爬到了冰川背面避开风雪。搜救队在一天之后发现了我们,他们将奄奄一息的我们送下了山。这是我们第二次挑战慕士塔格峰了,我终于让秋子的最后一次登山没有了遗憾。
秋子拉住了我的手。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我们不是早就知道了结果吗?”
“可是我……”
“智树,我从来不后悔来慕士塔格峰。我喜欢登山,我也是因为登山才认识智树的。我完全不觉得有任何遗憾。”秋子笑着对我说,“所以,智树也不要觉得亏欠我。不要被我束缚住了,去看看更好的女孩吧。”
我愣住了。秋子一直打断我对她的告白,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吗?可她这样做又如何能让我忘得了她?
半年前的事故之中,秋子虽然活了下来,但也过了最好的救治期。她身体的多处脏器开始衰竭,医生也束手无策。我不愿让秋子就这样离开。我和秋子就成了北野游戏公司的被实验者。北野游戏公司开发的虚拟现实游戏系统,“北野世界”,据说可以模拟出各种各样的现实场景。而游戏者只需要将大脑连入网络,就算是秋子这样的重症患者也可以进行游戏。我们和北野公司互惠互利。北野公司需要一个名头,比如帮助临终的患者圆一个登山梦。
我帮助北野公司尽量还原现实的登山场景,尽量让一切接近于半年前。我知道秋子是一个很好强的人,她不想降低任何难度。而秋子则努力让自己的身体适应游戏的操作——太久的卧床生活让她几乎忘记如何走路了。直到最后,按照秋子的愿望,她希望可以死在雪山之中。就算是游戏的雪山之中,她不愿看到自己躺在病床上。所以我们将登山的日期调整到了她最后的日子。我本以为我们还会在山上呆一周,但是秋子的身体状况却下跌得很快。在我们深处二号营地的时候,北野公司紧急调整了天气,提醒我秋子必须要马上登顶,她支撑不了多久了。而当秋子成功登顶之后,她所有的求生意志也消耗殆尽。我知道她在现实世界之中的身体正在急剧恶化,而我却无能为力。
在慕士塔格峰的峰顶,秋子发着高烧,不断地呓语。而我则无助地哭泣。周围的冰川像是镜子一样,让我无处可逃。阳光直直地洒在我的身上,我急促地呼吸着,因为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我感觉到有一个女孩站在我的面前,她有着娟秀的容颜和黑色短发。我揉了揉眼睛,没有错,那是我游戏里一直没有攻略得了的女孩。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不过我知道这肯定是北野游戏公司搞的鬼。
我突然记起,我过去玩的那款游戏似乎也是北野游戏公司开发的。
“让我和秋子就这样待着!离我们远一点!”
“那你就不想救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