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静昭霎时胸中就来了气,整个人立马从蔫坏的状态变得义愤填膺,嗓门都大了几分:“谁说弟子就一定比师傅差的!我看你廖禾禾就要比他王大牛有本事!”
廖禾禾被余静昭这话吓住,更不敢冒出一字。
“怎么?我才是雇主,我才是东家!我说要你就是要你!说白了,哪怕明日来个天下第一神算子我也不稀罕!我今儿个就要定你廖禾禾了!”
“可账房先生大都是男子,我一个小娘子去凑什么热闹……”
廖禾禾逐渐哽咽起来,她虽会打算盘,但却始终是算着家里的私事,没人瞧得上她一个小娘子,更不会有哪家老板聘她去干事,她的手艺好似就同她这人一般,见不得世面。
光是想着,廖禾禾便泪眼决堤,但余静昭的话语掷地有声,给了她非同寻常的力量:“那就不做他这个账房‘先生’,我们做个账房‘姑娘’又如何?”
“可我师傅他说……”
“你师傅懂个屁!”余静昭的语气愈发激昂起来,险些将廖亦昂也吓着,“他王大牛算什么东西?若他说话这般有分量他现在为何不在镇上做账房先生,反倒回来种地?”
对啊,王大牛他确实是因为找不到账房先生差事才回来干农活的啊!
而且她余静昭不就是一个小女娘吗?何况她还在村里被唤作“萧家弃妇”这般侮辱的名头,她不一样做起了自己营生吗?
而现在,她不过是去当个管账的,为何还扭扭捏捏不愿去?
可是……不行,她还是不够格。
见廖禾禾还是犹犹豫豫,余静昭只得不再逼她,而换了一副作罢的面孔,同她商量:“要不这样,你先来我铺子里管一段时日的账,若你当真觉着自己不行,那便回来,如何?”
既然余静昭已经退让,廖禾禾也不再推脱,她终究一咬牙一闭眼,用力点了点头,决意跟着余静昭先试试再说。
听廖禾禾松了口,廖亦昂和余静昭都不约而同地会心一笑。
这下找着廖禾禾这个“神算子”,余静昭再也不必烦恼算账之苦了,现下,她的当务之急,便是赶紧回去做糕点。
心中一舒畅,余静昭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轻盈了许多,好似她的病也好了大半。
但她毕竟是病人,因此廖亦昂还是亲自送了她一程。
在路上,廖亦昂向她启齿:“阿昭,禾禾她心思有些细,容易多想,你可千万不要见怪。”
余静昭赶忙否定:“怎会?禾禾这是心思缜密,我相信,我把账册交给她,她必能让其中不出差错。”
说实话,他这作为至亲之人都尚且对自己胞妹的能力有所担忧,可唯独余静昭这明明置身事外之人却无意中给了廖禾禾莫大的肯定。
他不经意浅笑了一下。
在余静昭和廖亦昂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时裕和萧四以及在家的谭阿婆和阿虎都动手帮她制作面糊和其他原料,就怕余静昭带病还要抢着干活。
眼看已经做了不少,余静昭也就只加入他们帮忙打打下手,不过众人倒是把着一个心思,纷纷抢她手里的活儿干,甚至连阿虎都在帮她捣着枣泥。
此时此刻,余静昭终于清晰地感受到家人的意义——
在她被债主伤害之时,是萧四替她挡了一击,虽说愚蠢,但还算管用。
在被又一债主砸家之时,是谭阿婆为她求情,虽然弱小,但却依然被她看在眼里。
而也是在她因筹不到足够的银两去盘铺子时,是谭阿翁将她喊进小屋,偷偷塞给她自己积攒了几十年的银子。
可她自己,却好似一直接收着他人的恩惠,从未做出回报。
看着大家在厨房中走上走下的身影,余静昭的心头不禁沉了一下。
她现在究竟在干什么呢?赚钱?可她赚钱也只是为何还债罢了,并未将谭阿婆和谭阿翁加进自己的计划中去。
那她现在平白无故地住进人家家里,又算什么?
想着想着,余静昭便出了神,眼中透出一缕失落淡漠之情。
而正是她这一丝浅浅的落寞,这般不易被人察觉的落寞,却被萧四捕捉到了,他本想停下手中之事上前说些什么,却被忽然袭来的一阵猛烈的凉风打断了思绪。
稻杏村中,突然刮起了大风。
不仅如此,不知何时,乌云如一块沉重的布慢慢铺满了整个天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润的气息。
谭阿婆直起腰来望了望天,见那厚重的乌云将天空浸染成一片深沉的铅灰色,仿佛巨大的无形之手正在缓缓拉下一幅即将爆发的暴风雨序幕,随后她直言:“瞧这样子,估摸着要下大雨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