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殊合坐直了身子:“恰恰因为我无权无势,才能去,才可以去。”
“此话怎讲。”
“父亲以为自己请旨去关外,就一定去得了吗?”
季远山闻言眼睛一凝,示意他继续说。
“父亲您如今没了兵权,领个兵部的虚衔是不假。可您有没有想过自己从军作战多年,威望还在。您亲训的飞鹰军如今还驻扎在山海关。此去关外,面对的是您的亲兵,受诬陷的是您的亲子,到时候您振臂一挥,只怕从者十中有九。如此大的威胁,圣上怎么可能会让你前去?”
季殊合顿了顿继续道:“而我就不一样了,论名声,招猫逗狗,眠花宿柳花花公子一个。论实力,肩不能提手不能抗,无缚鸡之力。无丝毫威胁。”
“就算我前去,别人也只会是以为我与大哥兄弟情深,见不得兄长受苦。”
季远山与吴氏对望了一眼,唇角微动,想反驳,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季殊合摆了摆了表示不介意,又继续道:“再说第一个安全的问题,况且此次我也不是一个人去。”
“还有何人与你同去?”旁边二人齐声道。
这回季殊合没有回答,吴氏见问不出什么只好做罢。
她夹了一块鸭肉到季殊合碗里,又给他盛了一碗汤。
“殊合,说了这么多,渴了吧。先喝点汤,早上饭也未用呢。”
季殊合喝了一口汤,道:“父亲这几日就不用上朝了,也不必去其他官员家走动。就待在家里,对外可以放出消息,自己伤子过度,忧思成疾。”
季远山不解:“这是为何?”
他歪了下身子,坐的更舒服些:“自然是为了唤起一些人的良心。自己为国尽忠腿残了,唯一能打的儿子被诬陷生死不明,自己还因此病倒了。就算他们没良心,难道还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
季远山闻言抚须暗点头,这倒是个好计谋。随后猛地看向季殊合,似是不明白,平日里浪荡不靠谱的儿子如今怎么会对朝政如此了如指掌?连他这个平日里在官场里耳濡目染的人都看不透,何以他一针见血地就指出问题所在?
这一瞥又看到了他那副歪坐的样子,拿着竹箸在碗里挑挑拣拣。吴氏给他盛的汤里有些许青蒜沫,他正一个一个地挑出来放到瓷盘里。
什么毛病,还挑食。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他常跟鸿胪寺卿文道成家长子接近,那孩子学识渊博,满腹经纶。这些言论大概是听他说的。
三人饭罢,季远山托人去告了明日早朝的假,又假装不经意地把自己患病的消息传了出去。
季殊合这边则是拎了盒糕点就直奔长公主府。因风停雪住,晴光大好,他索性带着怀信直接步行前去,好在国公府距离公主府不远。
积雪未化,青衣男子在一片白茫中悠然前行,日光透过枯树的缝隙洒落在他身上,如点点碎银,随着青衫摆动,煞是好看。穿过枯树,许是阳光不再有遮掩,更肆无忌惮的投射在他身上,映衬着他的脸颊洁白如玉,温润无双。
这一段玉壶公子雪中行的路,惊艳了多少姑娘的眼。
约莫一刻钟后,怀信叩响了长公主府门上的丹漆金钉铜环。
刚扣完一下,厚重的朱门就从里面快速地开了个口子。里头的人探出半个身子,看到是季殊合主仆二人,向后通告了一声,管家林叔随后上前迎客。
“季二公子来了,请先随我去厅堂等候,我着人去请示长公主。”说完示意旁边跟随的小厮接过怀信拎着的糕点盒,又吩咐上茶水。一路带着季殊合主仆两个去昨晚的厅堂。
几个人穿过抄手游廊,来到了正院。昨天因是夜间来的,看不太清楚,原来公主府的庭院布置的颇为风雅。青竹修葺,流水潺潺,乱石嶙峋,假山矗立,处处皆景。
最妙的是院子左侧种了一棵巨大的木樨花树,因是冬日,花都谢了,只余枯黄的枝丫。但一阵风袭来。仍能闻见一股淡淡的香气,与冬日里清冽的空气交相辉映,让人一下子就想到了谢檀耳间垂着的木樨花耳坠。
正巧谢檀带着红芍也刚从上房出来,两拨人在游廊遇见了。游廊中间几个穿着冬衣的婢子正在铲雪,一时两人被隔在对面,谁也没有说话。红芍连忙示意婢子们先下去。
季殊合率先走上前去,打破了沉默:“又见面了,长公主殿下。”声线微哑,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腔调。
因是在家,谢檀换了一身舒适的装扮,此时的她身着白底绿萼梅披风,里面搭了一件玉色折枝堆花温襦,手上还捧了个掐丝珐琅汤婆子。头上挽着百合髻,斜插一对白玉海棠花步摇。
素着一张脸,眼睛盯着季殊合,神色不太好看。
“季公子来的可真是招摇啊。”谢檀冷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