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间茶室,古董家具和木质地板,名贵挂画和瓷器,所有的一切全部消散,他们两人对坐在一片纯白的空间。
每座宅邸都会有配套的全息系统。管家道:您的母亲更像是一种显性程序。
刁禅想起来了,母亲似乎从未出过宅邸,至少从未在他的陪伴下离开过。他之前一直以为是身体原因。
所以,你们希望我去杀死这个显性程序?刁禅听到自己这样问。
人造人被命令杀死全息程序,听起来像是某种荒诞派戏剧。真正的人类用不着杀死程序,他们只需要关掉主机。
不,严格来说他根本算不上人造人。
他只是被复制的一组基因链。
……
猪肉铺里,刁禅结束自己的讲述,赵没有抽了一地的烟,他拿出新的一根,放在对方鼻子底下,“真不抽?”
“不抽。”刁禅低头看着他,“你好像并不惊讶。”
“太阳底下无新事,信我,下层区这里发生的事比你能想象到的离谱的多。”赵没有坐起身,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动作像是在撸狗,“不过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你至今不知道你妈是个什么东西。”
刁禅:“什么意思?”
“虽然死亡反应很真实,但是杀过人你就会知道了,那压根不是活人。”赵没有把手掌伸到他面前,五指合拢又打开,“我杀了她好几次,但她应该是有个什么匹配系统,不是你动手就不行,最后一次我进去的时候她直接把电源断了。”
刁禅一愣。
“哦对了,你妈妈让我给你带句话。”赵没有又道:“她说,让你有空回家一趟。”
他们再度返回宅邸。
宅邸一楼有一口巨大的天井,仆人们都消失了,显得华丽又空旷,就像布置好的戏剧舞台,即将上演一场弑母的奠酒人。
他们一进门就听到了音乐,是钢琴声,安魂弥撒。天井下放着巨大的钢琴,女人坐在琴边,手指翻飞,穿着黑色的丧服。
赵没有不得不承认,刁禅的这位电子母亲确实是个美人,此景此景他不是第一次见,几日前他潜入宅邸,女人就坐在天井下弹琴,旋律由快转慢,最后赵没有在黑暗中发现,每一小节的拍子竟然合上了他的心跳声。
女人早就发现了他。
但她还是将曲子弹完才开口:请把我的儿子带回家来。
赵没有在这一点上和刁禅撒了谎,他并没能杀掉他的母亲,但他知道这个女人很不对劲,她似乎既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
听完刁禅的往事,赵没有觉得或许是那些负责场景设置的程序员觉得没有必要再制造出一个尽善尽美的全息母亲,即使他们给刁禅安排的剧本是弑母,一个是否“活着”的母亲似乎并不重要。
这个女人不像活人,更像某种机械操控的尸体——那些安排剧本的大人物似乎觉得,这样的存在才更适合成为刁禅的母亲,才更适合被杀死。
当然不可能是因为怜悯,那么是为了什么?
对于复制的儿子而言,母亲不该是一个血肉滚烫的活人,他们拥有电子意义上的道德,所以为了应对儿子的“非人”感,母亲也要更接近于“人偶”才行,是这样吗?
人归人,畜归畜,物品当以物品为母。
可真行。赵没有不无讥讽地想。他们都可以去撰写25世纪版本的福音书了。
一曲毕,刁禅走上前,房间中的温度极冷,有白色的雾气从他的嘴唇中溢出:“母亲。”
“我的儿子。”女人身形端庄,柔和又不失肃穆地看着他,“你父亲已经给了你吩咐。”
“您说的是哪个父亲?”刁禅问:“宅邸中的全息投影?还是第五代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