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棣棠仍旧低着头,话是回了,心却没在这上面:“谢徵。”
她是有些后悔了。
乱自己阵脚的事,她也做得出来。
“真不打算说了?”谢明霁颔首,心内已了然。定是谢徵今日又同这小姑娘说了什么,让她内心多多少少有些不安,可寻到他这儿来后,又不知该说什么从何说起,才显出这般姿态,“我可不信姜四娘子折腾这么一出就只是为了来问我一句去不去秋猎。”
“是想着怎么同谢徵合伙谋害暗算我呢,还是想着要怎么接近我呢?”
“我没有。”姜棣棠没中谢明霁的激将法,稍微偏了下头,轻舒一口气,声若微风,轻轻散落,“只是夜不能寐,宫中四处皆已踏遍,寻不到好玩的地方,就让应灼带我出宫来逛逛。”
“这样。”谢明霁若有所思地点头,像是信了姜棣棠随口乱编的借口,转身向殿内行去数步,“那姜四娘子好好逛,谢某恕不奉陪了。”
谢明霁也是难得对谁那么有耐心,许是看着这姑娘年岁轻却聪颖,故不忍以重言相加:“若是有话,想好了再说便是。”
“谢明霁!”
原以为今日不会再开口的人却于下一瞬唤了谢明霁的名字,快步行至他跟前,拉住了他的衣袖:“若我说我真的后悔了,不欲嫁于谢徵,亦不欲为太后之棋子,你会帮我吗。”
姜棣棠语气极为认真,一双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谢明霁,眸光澄澈,含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与郑重。
谢明霁不知她是如何劝说自己才说出了这番话。
姜棣棠是不因人热的性子,有着空谷幽兰般的避世与娴静,旁人常能于其眼中窥见些许厌倦消极之情,可谢明霁亦知晓,她从来不失她的傲然。
或是因为饱读诗书深谙六艺之道,多多少少染了些文人风骨,难免学的恃才傲物。
也或许是因为烛照数计成算在心,能预知他人棋局,故而有与人谈判较量之资本。
正如之前几番,姜棣棠虽实力与谢明霁相差甚远,却能凭老练沉静与聪颖机敏的性子同他暂时联手。
她不怕他,是因为姜棣棠肯定自己不会杀她。
亦深信,她对他而言尚有莫大之用途。
然今日裴羡安之事已了,姜洄的话已悉数套出,姜棣棠于他而言还有几分作用,谁也不知。
本就是因算计而聚在一起的人,谁又肯先示弱。
不过确如谢明霁所料,姜棣棠心中微有惶然。
她欲胜,则必以十足之把握,如此不明胜算的选择,不该是她所能做出来的。
可她只能赌一次。
谢明霁看着姜棣棠,倏忽笑了,不过笑意轻浅:“姜四娘子知道,我这人向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不若给我个应该这般做的理由?”
姜棣棠神色未变,话音沉稳,像是将那话早已说过多遍,脱口而出时无丝毫迟疑:“愿充君之弈子,以命为质,博此一局。”
谢明霁看向姜棣棠的眼神益加深沉,有些意味深长,似笑非笑:“不欲为太后的棋子,就打算做我的棋子啊。”
稍思之,谢明霁忽起戏谑之心欲逗姜棣棠,饶有兴味地看着姜棣棠因得不到回应而略显慌乱的眼神:“是打算央求一个庇佑?可求人就该有个求人的态度。”
姜棣棠抿了抿唇,似对谢明霁会这般说并不意外,又是毫不迟疑地,提了裙摆就要跪下去。
跪过那么多次了,同谁都有过,便是朝着太后与谢徵她都能跪下去,如今为给自己求一个庇佑而跪,并不亏。
她该是极其清醒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