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起了一个念头——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罗管事更是两眼发亮:这位大人也要去漕帮总舵?那不是和他们一样!若是能邀他同路,那路上就算再遇到什么麻烦,有他那块金牌在,也可以随意打发了。罗管事的心思活络起来,原本万念俱灰的父女二人听到这个提议,心中也重新燃起了希望。这样也好,虽然不能跟在这样的大人身边,但是换个地方生活,总能避开那群兵痞。漕帮总舵在潘帮主的治下繁荣向上,而且恪守规则,庇护老弱。他们父女去了那里,想要谋生想来也不会太难。两人立刻答应了,对着裴植千恩万谢。裴植站在原地受了,一张俊脸在白发的衬托下,越发有超越这个年纪的不羁与洒脱。“明日启程。”他说,罗管事听到这四个字又是一阵狂喜,“你们回去收拾好行李,明早过来吧。”父女二人再次拜谢,转身离开客栈,打算回去收拾行李,不等明日,连夜就先过来。两人一离去,客栈一楼又再次恢复了先前的热闹。刚刚裴植对他们说话的时候,众人都屏住了呼吸,没有人敢说话。看着父女二人离去的身影,陈松意不由得想到了江南现状。但凡有码头的地方,江面下都清浊难辨,暗潮汹涌,竟只有漕帮总舵是最后的净土。似乎到了那里,普通百姓才能够生活得安心。可是这样能庇护他们的清净之所,又还能维持几时?看裴植送走了那对卖唱的父女,罗管事也开始跟少爷低声说起了自己的盘算。下午他打听了一圈,只知道这位大人姓裴,身边带着一个护卫,但不知他是什么官职。他爱喝酒,在这里住了两日,性情似乎也是十分随遇而安,不难相处。“我去邀他同行,大概不会被拒绝。”冯家少爷听完,慢慢点了头:“这不是一般人。”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这位“不是一般人”的裴大人带着他那小山一样高大的护卫在一楼看了看,然后目光落在角落里的那张桌上,举步朝着陈松意跟游天这边过来了。看到此人靠近,游天像刺猬一样,一下子绷紧了身上的刺。在他看来,这个名叫裴植的家伙比起下午的那些人来麻烦千倍万倍。——这种狐狸,一不小心就让人着了他的道。可是裴植的选择好像也十分顺理成章。因为其他地方都是一桌四个人,唯有这边一桌两人,留有余位。来到这对兄妹面前,他将游天那一脸戒备收入眼底,又看向脸色蜡黄的陈松意,然后微微一笑,问道:“能拼桌吗?”“不——”“可以。”游天霍地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女。能不能不要这么没默契,给师叔拆台?白天他就发现她对这人崇拜莫名,对他这个小师叔她都没有这么敬重过。——这都什么啊!可陈松意完全没有理会他的目光,抬手指了指对面空着的座位:“大人请。”裴植于是点了点头,拉开凳子坐下了。落座以后,他打量起了陈松意。原本他是对游天的来历感兴趣,可是现在他对陈松意也有了好奇。
他可以明显感觉出这个少女对自己的好意,同她“兄长”完全不一样。有意思。离近了看,可以看到少女在一脸病容的底色下是个标志的美人,眉眼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柔婉,气质却很坚韧沉毅。这种气质……裴植想到了边关将士。罗管事一早安排好了今晚的菜式,眼下店小二开始上菜。很快就同中午一样,把整张桌子都摆满了。裴植坐着,等小二上完菜之后叫住了他:“来一壶酒。”他的护卫充满压迫感地站在一旁,在小二应下准备去给他打酒的时候,伸出蒲扇大小的巴掌拦下了他:“不要酒,上菜。”“这……”小二一时为难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听谁的才是。还好桌上的姑娘开了口,替他解了围:“我们的菜把桌子都占满了,再添菜怕是摆不下。不介意的话,就请大人跟我们一道用吧。”反正饭菜都是刚上的,没碰过,直接添上碗筷就行。冯家家大业大,罗管事也毫不吝啬,给他们点的都是客栈的招牌菜,不委屈裴植。此言一出,就连裴植的护卫都感觉到了这姑娘对自家主人的不同。他看向了陈松意,确认了她不是那种对浪子倾心的小姑娘。——硬要说的话,倒是有点像军中将士或是参谋看自家主人时的表现。裴植这回安静了稍长的时间,才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游天:“……”好一个恭敬不如从命!小师叔不理解,小师叔想要闹脾气了!凭什么?凭什么让他坐下来,还要夺自己的食物!他想吃不会自己点吗!可是桌底下,胳膊肘往外拐的师侄手牢牢地按住了他,不让他起来。游天只好忍住了脾气,决定不看不闻不言,吃饭。然而,这个姓裴的却没有半点自知之明,放着饭不吃,硬要来跟自己说话。“小兄弟今日面对那两人没有半点惧色,叫人佩服。”游天都要端起碗埋头吃了,被这样打断,不得不抬起了头。他压下了不爽,尽量面无表情地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裴植笑了笑。你那看上去不是要拔刀相助,更像是要拔刀灭口。装作没有看出游天的不耐烦,他又问:“我看小兄弟还懂医术?”陈松意在旁感觉出了小师叔的暴躁,只是不知他为何对裴植的恶感这么大。他们应该没有交集才对。她于是代游天回答道:“谈不上懂,家兄是药郎,在山中采药为生。加上家中有些土方传下,因此懂一些粗浅医术。”“原来如此。”陈松意既然接了话,裴植就自然地转向了她,从她这里套信息,“你们这是要去——”“我从山上摔下来,伤了腿。”陈松意用上了他们一路过来编造的理由,眼不眨心不乱地道,“听闻漕帮总舵有神医,能治腿,家兄就带着我投奔了远房表叔。”“对对对!”前来套近乎的罗管事一过来就听到陈松意这话,立刻打蛇随棍上。他来到裴植面前,向他行礼,满面笑容地道,“裴大人好,我就是他们的表叔。今日真是要多谢大人了,不然我这侄子年轻气盛,差点就要在那些州府军手上吃亏。”对他会知道自己姓什么,裴植毫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