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江枫发话,她续道:“然而我军以步兵对抗北虞骑兵,并非不可胜,譬如卫将军结武刚车阵,击匈奴于漠北;李陵率五千步兵征战匈奴,皆是以步兵抗骑兵的典范。近日北虞攻城,草民观之,其骑兵强而步卒弱,就步卒而言,北虞远逊于我军。”
“殿下请看。”月明指向沙盘中北虞的骑兵,“雁行阵中,正中步兵方阵过于依赖两翼骑兵,就好比——”
她想了想,“好比鹰击长空,全赖其强劲的两翼,若两翼摧折,落于平地,则必为走兽所食。要破两翼骑兵,除非我军有更为强大的骑兵压制,然而……”
底下的话不必说,前朝割让幽云,自此中原再无良马,遑论组建足以压制北虞的骑兵。
“我们虽然没有骑兵,但我军步兵胜在协同策应,利用步兵与弩兵协同,也不是不能击溃骑兵。”
月明指向最前方的小阵:“将军可遣一勇将,领几百将士结成小阵,小阵之中配设弓弩,以为先登军,军士持短刃,拥大楯而掩。”
“以此小阵诱出北虞两翼骑兵,待骑兵距弩兵五十步内——”
“五十步内。”江枫忽地接过这话。
“则可命先登军弃大楯,弩箭齐发,其行疾十倍于弓箭,则两翼骑兵可破,当中步兵不足为惧。”
肖平权听着暗自点头,月明眼睛一亮:“将军既有此意,何不速战?”
此阵虽简单,关键其实在于小阵中的先登军需不畏死,更不可为骑兵的威势所慑。阵中将领,需有万夫不挡之勇。月明想,若她用兵,定将此重任交予高允这样的人。
江枫并不回答,须臾,肖平权瞧出破绽:“若依此阵,我军胜与不胜,全赖北虞骑兵能否被先登军诱出。”
他将北虞骑兵置于小阵两侧,又将其步兵推近。
“若北虞看出是计,而骑兵不出,我方先登军两翼薄弱,并无策应。北虞便可以骑兵自两翼包抄,而令步兵从前应对,三面夹击,则先登军溃散,其后步兵方阵全然暴露于北虞骑兵射程之内,伤亡必然惨重。”
月明将小兵一个一个尽数归位。
“草民听闻北虞此次以刘琛为大将,刘琛此人勇猛好战,有些本事,然而也刚愎自用,好大喜功。前番取胜,定然不会再将我军放在眼里。况且观其以往的战术,多是先倚仗骑兵冲阵,而非步骑协同,因而草民以为,此计值得一试。”
两人争辩一番,皆移目看向榻上,江枫半倚着榻,音沉如水:“此计太险,崇州营输不起。”
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3]
月明怔了怔,这个道理,许多年前有人同她讲过。具备必胜的条件才可交战,而不可先同敌方交战,以求侥幸取胜。
彼时她争辩,战机不可失,只要能够退敌,险中求胜亦未为不可。
时隔经年,她也曾登上城墙远眺,绵延数里不见人烟,森森白骨露于旷野。
方才明白,为将之人,肩上担的并非一家一姓之荣耀,而是一州乃至一国的生民。
为将者,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
原以为江枫尚未及冠即掌一州兵马,烽火狼烟,少年热血,不想其用兵却走的是稳健的老将之风。
月明随手拈起几枚木雕的骑兵,置于小阵两侧。
“若如此,有几百骑兵护卫两翼,便可大胆出兵了。”
骑兵的优势在于其较之步兵更为灵活机动,若与先登步兵协同,策应两翼,即便北虞骑兵未被诱出,亦可迅速提供支援,令先登军不至被三面包抄。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眼下最大的问题不就是没有骑兵么?肖平权苦笑,好脾气的同月明解释:“这个自然,但我们并无骑兵。”
若有骑兵……江枫的心渐渐沉下去,被战事填满,前朝割让幽云之时,恐怕未能想到后人今日之困境。
“不。”月明看向江枫,眨眼一笑,指向沙盘某处:“我们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