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妤慢慢握紧那跟悬浮在半空的竹签,像是抓住了一根足以破空掷穿一切地长矛,她瞳色压得冷下来,微微抿着唇,道:“扶桑树当初制定三方,互相约束,彼此不得干涉内政,但如今时局不定,太多人不明真相,我们出手顾忌,束手束脚。”
“春风化雨的动作无法使有恃无恐的人迷途知返。”
“若是我的猜想没错,接下来,为彻查龙息之事,圣地传人会有逾矩之处,朝廷暂时无主,我查人间城池不可能等到昭王妃产子之时。”她字字条理清晰:“我知道扶桑树和天机书不能太插手世间尘缘,但我需要一个方向和一个允准彻查的意思。”
“当然,如果我的思路是错的,今日这些话,当我没说。”
薛妤从没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
她踩着阵法边缘的乱线站得笔直,从侧面看,像是在冷眼旁观这座阵法将要做出的抉择。
其实这个方法不一定能起到作用,薛妤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既然是询问阵,既然将她送了回来,那扶桑树肯定是在刻意规避什么,心有所忧,自然做不到完全沉睡,真撒手不管。
阵法陷入了某种死寂,像是一种无声的对峙。
良久,薛妤松开那根竹签,才要踩着暮色出阵法,却见竹签慢慢倒过来,朝上的一面用漆红色的颜料勾画着,原本那个“是”字变得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大不小,颜色深浓的“允”字。
既应允了沈惊时作为摄政王辅佐幼帝,又应允了薛妤口中将会发生的一些“逾矩”行为。
薛妤唇线微松,那些紧绷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
紧接着,她有条不紊地拿出一块留影石,将这一幕记下来,而后大步跨出了阵法。
五天后,薛妤和善殊出现在皇城中,两人并肩而行,以圣地传人的身份堂而皇之入了皇宫正门。
这些时日闹做一团的朝臣们整了整衣裳,最能说得上话的几位老臣皮笑肉不笑地将她们请至裘桐平时召见朝臣议事的书房。
几乎就在同时,怕他们吃亏似的,位人间修仙门派的掌门联袂而来,俱是白发苍苍,道骨仙风的和蔼模样,见了薛妤和善殊,礼节性地拱了拱手,又笑眯眯地与那些老臣站在一起,像是在为死去的裘桐撑场面。
才坐下,薛妤就拿出了那颗留影石,她衣袖一卷,那些大臣跟雾里看花似的,眼前换了副模样。
那个深红色允字对他们可能没什么大的震慑力,可对那些急匆匆赶来的老家伙,却无疑成了奠定局面的一张圣旨。
“这是什么意思,我等武将脑袋粗,看不明白。”一个身高八尺,魁梧粗壮的男子站出来,声音粗而重,话说得十分不客气:“两位圣地传人无传召,无请柬便来我皇城皇宫,已经算是失礼。”
善殊抬眼,想说什么,被薛妤用动作制止了。
她视线扫过屋里站着的七八位,将留影石叮当一声丢到桌面上,冷声道:“我没打算和你们扯嘴皮子,也不喜欢解释一些没头脑的废话。这次来是为了通知诸位,昭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将任新帝位,同时,沈惊时作为昔日扶桑树指定的人皇另一脉,将被封摄政王,辅佐幼帝,希望诸位好好配合。”
她的话落下,顿时引发了躁动,那名死忠裘桐的武将脸一横,还未说话,就被薛妤冰寒似箭的目光狠狠钉在了原地:“我劝诸位识相,想一想裘桐死前说的话,这已经达到他的预期了,不是吗?”
这话说得,好像那天裘桐临终前嘱咐他们时,她也混在里面,听完了所有安排。
五位托孤重臣中,有四个额心冒出了汗。
“人皇的人选,朝廷内政,轮不到圣地插手。”为首的那个武将狠狠捏住了手中的刀柄,阴恻恻地质问:“圣地这是打算趁人之危,借机一人独大吗?”
站在一侧,一言不发的门派掌门人不由摇了下头,知道这事已成定局,扶桑树点头说是的东西,怎么推,这口黑锅都推不到圣地身上去。
“想一人独大的究竟是谁。”薛妤淡漠地抓着那块留影石起身,善殊跟着走出来,临到门槛处,她停步,声线中透着一种肃杀之意:“你们尽管试试接着胡作非为,邺都的诛杀台来者不拒,不介意多斩几个人族臣子。”
门里面很快传来杯盏重重掷地的破裂声。
善殊叹息一声,看向薛妤:“来前,我还以为有场硬仗要打。”
“和愚昧无知的人讲道理是不得已,和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讲道理,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薛妤手掌舒展着又合拢,低声道:“你太温和,温和的人容易被欺负。”
“跟佛家心法有关系。”解决完一桩棘手的事,善殊看了下昏昏欲沉的天色,缓声道:“距离昭王妃生产还有五个月,五个月后,我会出手封住沈惊时的灵脉,将他送到皇城中来。接下来的一切,都该往好的方面发展了。”
她问薛妤:“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