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舜用拇指刮着胡茬,“穿西装嫖娼,不至于这么隆重吧。”
“毕竟是要面对异性,胡琛那样的人,整天在垃圾堆里打滚,都没有闻过女人的味道,如果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打扮体面一点也说得过去呀。”
说这话的人是高美。陈舜和小希同时看向她。她耸起肩膀,仿佛在说,有什么问题吗?我知道陈舜和小希只是在思考问题本身,但高美会认为,他们的关注点在于:她开始发表看法了。
“但是,抢着用房间……会因为这个就打成那样吗?”小希说。
“打架这种事可说不好,拳脚不长眼。”
“不,我不是在说打架的结果,是原因。谁先用房间应该一早就商量好,何必等到进房间呢?他们找老板娘要了房,付了钱,一起往房间走,然后到了房间再争执谁先用,这个过程不是很奇怪吗?”
“谁知道是不是这样的过程。”
“还有,靠捡垃圾为生的人应该不会那么干,舍不得花钱去招待所。”小希的口气相当果断。
“那、那总得有个地方呀。再说,捡垃圾的未必真的穷。”
“不是穷不穷的问题,是舍不得。莲花招待所的钟点房起步是两个小时,如果胡琛说的是真的,说明他们连这也嫌贵,所以每个人只用一半时间,分摊房费,都到这个份上了,干嘛要在外面开房把人叫出来?洗头房本来就有地方。”
“是吗?”
高美看着小希的眼里射出寒光来,我怕她蹦出一句:“你倒是很熟悉环境嘛”,顿时感到头皮发烫,所有毛囊齐刷刷地冒汗。关键时刻,陈舜这话痨居然没有插嘴,来回看着她们俩。
“啊,对了,说到钱的问题……”我灵光一闪,对高美说,“刚才进去的时候,你有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钱……六十万?”
“对!胡琛有六十万,他说是捡垃圾攒的。”
“鬼扯吧!”陈舜的眉毛吊到了发际线那儿,“我跟他去捡啊。”
“审讯官也是这样说的。”
“难不成是酬劳?杀人的酬劳。”
紧接着,大家又都陷入了沉默,但是我无心思考这六十万的来路。陈舜无意间把话题引到梁皓身上,我恍然间记起心中惦记的事。
“是微波炉?”
“不是微波炉就是烤箱,里面是有灯的,黄色的光,从拍照的角度看过去,那个位置差不多就是灶台。”
陈舜和小希交换眼神,高美则一脸茫然,于是我描绘那张照片的内容给她听。在这段时间里,陈舜跑去车上拿了杂志回来。他意识到了微波炉所传递出来的信息,神情变得异常严肃。
“看这里,灯亮着,微波炉的灯。”我指着杂志说。
“你是说,”陈舜从照片上抬起眼看着我,“这个时候有人在用微波炉?警察都已经到了,难不成这个节骨眼上,赵楠还要做饭招待警察?”
“当然不是啊。微波炉的灯要亮,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在加热运转的时候,加热完了,灯就会自动熄灭;第二种是,门打开了。门开着灯就亮,关上就不亮。就像你说的,第一种情况不可能,那就是说,这时候微波炉的门是开着的。”
“嗯,嗯……”
“用过倒还好,用了没有关上就有点奇怪。赵楠从七点到十二点,一直在沙发上睡觉——她是这么说的,睡醒以后发现女儿不在,魂都没了,怎么还会去用微波炉呢?所以,如果相信赵楠说的话,微波炉只能是在她睡下之前用的。”
“你的意思是,你不相信?”
我看了眼小希,没有马上回答陈舜的问题。坦白说,若不是看到躺在梁皓家沙发上的那本杂志,我是否仍然坚定对赵楠的怀疑,还真不好说。我这样思考,是在追随梁皓的意念方向,而那个方向本来就模糊不清,就像在迷雾中寻找另一片迷雾。赵楠在睡下之前使用过微波炉,并且因为某种原因忘了关上门,这个没准连她自己都回想不起来的细节,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
那么梁皓会不会这样考虑呢?这里有一个根本性的问题,梁皓是不是凶手,这个问题对于他自己而言是不存在的。他是,那么他在九年后重新翻开杂志就是出于某种我难以理解的原因;如果不是,我相信那片黄色的灯光就是深藏在他心中的针刺。
“说话呀,梦辉,你不相信,然后呢?”
“赵楠是在睡醒以后才用的微波炉,就在她打开门,准备把东西从微波炉里端出来的时候,有什么事情打断了她的动作。”
“……什么事情?”
“不知道。”
“哎呀,别磨磨唧唧的,”高美对陈舜说,“你要是想知道,就去问她呀,现在就去!”
陈舜的眼角进了沙子,一阵发颤。
高美没说要回去,我不敢劝她走,而且很明显,她不愿跟我们同坐一辆车,不是嫌弃车,上了陈舜的车,她就成了跟班。但要是我坐陈舜的车而高美单独开一辆,她就成了跟屁虫,于是我只好坐回高美的车里。我们一前一后驶向元禧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