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蕙沉默不语。
她转眸,目光落到沈春宜的身上。
她身穿一件松松垮垮的蓝布衣,乌黑如瀑的长发用木簪随意挽在脑后,露出一截纤细修长的脖颈,脸上没有半分妆容,柳叶眉却不粗不淡,仿佛精心描绘过一般,眉下一双水润透亮的杏眼,眼珠子很黑,如一汪盈盈春水,能勾人魂魄,小巧的琼鼻,尖细的下巴,五官无一不精致,组合在一起更美得让人心眩。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嘴唇唇色有些暗,肤色也不够白。
时下人以白为美,宜姐儿不够白,她十分颜色,在其他俗人眼里,就去掉了七分。
但沈春蕙知道,沈春宜松松垮垮的蓝布衣下纤腰不盈一握,肌肤胜雪,滑嫩如凝脂。裸露出来的是暗黄色皮肤不过是她聪明的伪装,是她日日不间断地在院子里晒上一二时辰换取来的。
平民之家出绝色不是幸事,沈春蕙在十一岁那年有彻身体会。
六年前巷口豆腐铺的豆腐西施瑛姐儿因容色太过出众,被见色起意的纨绔害得消香玉损,家破人亡。
虽然纨绔被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绳之以法,判了绞刑,但是瑛姐儿连命都没有了,要这迟来的公道又有什么用处?
自那时起,她日日忧心,怕宜姐儿也落得同样下场。
幸好,宜姐儿是个懂事的,寻常人家的年轻小娘子都爱俏,穿红戴绿的,她却主动要穿阿娘都不喜欢的暗沉衣服,也从不涂脂抹粉,簪花戴首饰,只日日素面朝天,把自己往丑里折腾。
她有时候实在看不下去,给她买些鲜亮的衣服绢花,她也只在屋子里穿戴,从不穿出门去。
这么好的人儿,谁不心疼?
无论梦境是真是假,她都要拼尽全力地护着她,让她平安过一生。
这世上,想要活得自在,护住亲人,唯有两种办法,一是有权势,二是有名望,权势她作为女子难以接触,但名望可以,只要她成为上等厨娘,名扬燕京,就可以更好地庇护宜姐儿。
此刻,沈春蕙对名利的渴望达到了顶峰。
见沈春蕙脸色不停变换,最后化作了一脸坚定,沈春宜就知道今日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蕙姐儿性子犟得跟犟驴似的,她不想说,任你怎么问,她都不会告诉你,沈春宜只好在心里轻叹了一声,“你还病着,躺下再歇会。”
沈春蕙点了点头,往墙边挪了挪,“你也上来,跟我躺一会。”
沈春宜不忍拒绝她,便上床挨着她躺下。
才刚躺下,沈春蕙就双手就抱过来了,头也靠在了她的肩膀,她口齿不清地喃喃了声:“睡吧。”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沈春宜侧头看她,见她连睡梦中都皱着眉头,也不知是因为噩梦,还是因为生病难受,竟没有了一点平日里的爽利泼辣,让她心里闷闷的,有心想开解她,偏偏又无从下手。
瑛姐儿惨死的那年,沈春蕙十一岁,她年龄十岁,心里年龄四十岁,她没被吓到,沈春蕙被吓出了病来。
那段时间她夜夜做噩梦,过了许久才好,也是从那时起,沈春蕙心里多了一道过不去的坎。
她常常担心她会跟瑛姐儿一样被人害死。
沈春宜思及过往,深深地叹了口气,也许是她平日里太过随遇而安,才让沈春蕙有一种她弱小可欺的错觉,或许她该走出后院,去外面去争一争名利,让自己的形象强大起来,才能让她放下心结。
况且,终日躲躲藏藏究竟不能解决问题,唯有等拥有足够的金钱权势或名望后,一切才能迎刃而解。
她也可以彻底地掌控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