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四姑娘瞬间的惊吓后,眼见四下无人,竟也没有呼救,只匆忙离去。
却不想,被听雨轩三楼聊赖远眺的新帝看了个清楚。
卢澜是他亲自救的,郑盈素是他亲口下令关押的。
这厢王蕴论起此事,是为郑四姑娘说情来的。
原是郑盈素至今被关在沁园的陋室中,由禁军看管着。
若是将人交给了大理寺哪怕是刑部,纵是伤的是卢家女,于宣平侯府郑家而言也不是难事,总能将人捞出来。
按理,侯府对国公府,不该如此盛气凌人,论爵位上便是降了一等。但是这卢氏辅国公府近三代以来,便一直礼让郑氏宣平侯府。
论起缘故,得从辅国公主长子卢煜身上说起。
当年卢煜同郑家嫡幼女郑敏定了亲,奈何卢煜看上一外邦女子,两人私奔离去。郑敏不信年少竹马能做出这等行径,遂偷出家门寻人。结果一去便再未归家,至今已有四十余年,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卢煜悔婚背诺在前,郑敏离家失踪在后。
为安抚郑氏,辅国公主亲自登门致歉,后又奏请皇兄隆华帝,将郑氏门楣从伯爵抬到了侯爵。
一个女儿一桩姻缘,换了阖族荣耀,郑氏便也再无多话。
只是卢氏百年世家,禀家风礼仪,之后便一直礼让郑氏。
这些祖上公开的秘闻,萧无忧自有耳闻。
但是,礼让归礼让,都至孙子辈了,先人的恩怨即便再深,总也该有个头,有个度。
这厢郑侯爷救女心切,多番御前求情,前日里温孤仪总算给了回应。
“陛下说了,郑四姑娘得罪的是你,如何处置皆由你说了算。”暖阁内,王氏瞧着卢澜脸色,顿了顿道,“是故昨个郑侯爷来府中拜访公爷。公爷的意思,左右姑娘大安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你现在到底入了宫,做了天家的人,便与你说一声。”
萧无忧目光落在掌中那串鲜红欲滴的珊瑚玉莲花手钏上,是上次裴湛给她的那串,如今制成手钏,作了裴夫人认她为义女的赠礼,重新到了她手上。
“红珊瑚极为珍稀,这颗颗圆润,竟连虫眼、白芯等细小瑕疵都没有的,当属孤品。裴夫人这礼太重了。”萧无忧伸出一截纤细皓腕,将手钏戴上,“好看吗,夫人?”
她今日穿了一身浅黄银丝暗纹拽地长裙,三千青丝梳成一个齐整的灵蛇髻,却只配了一套缠金镂空的白玉簪,一双耳坠亦是简单的寸长米粒玉兰花。
整个就是卢七姑娘低调又寡淡的闺阁装扮。
如今腕上这一抹红色,是唯一的点缀。
王蕴鲜少同她坐地这般近过,亦不曾见过言笑如此爽利的卢七。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大半洒在她身上。
王蕴突然便觉得这个国公府的幺女一下明艳了几分,素裳朱串,又净又妍。
“好看。回礼已经备下送去,姑娘不必操心。”王蕴扫了一眼,回到方才的话题,“公爷让我同姑娘支会一声,明个便让郑侯爷回明了陛下,接回郑四姑娘,届时让她专门给你赔礼。”
萧无忧拨着手钏,疑惑道,“不是陛下说,交我处理吗?”
“是这话。”王蕴道,“所以公爷让我告知姑娘。”
萧无忧反应过来,不由气笑了。
这不是来问该如何处理,而是来告知如何处理的。
“容我想一想吧。”萧无忧捻着珠串。
王氏蹙了蹙眉,环顾四下不由压声道,“姑娘要想什么,你阿耶且为你想妥当了。”
“妥当?”萧无忧轻笑了声,“我不觉妥当。”
“那姑娘的意思,是要追究到底了?”王蕴摇头,“姑娘如今无恙,又进了宫,也算因祸得福。与其费神去纠结无关痛痒的往事,不若将心思多放些——”
她拉过萧无忧的手,在她掌心写下一“天”字,方又道,“姑娘入宫七日,无名无号,据闻连天子面都未曾见过。”
“再退一步讲。”王蕴笑了笑,“姑娘出身辅国公府,自当知晓祖上不成文的规定,卢氏一贯礼让郑氏,弄僵了怕是祖宗面上不好看。”
萧无忧理正披帛,没接话。
“我这话,亦是公爷之话。姑娘且好好想想。”王氏轻叹一声,“时辰不早,我且出宫去了。郑家女一事,便到此为止了。”
王氏看始终不应声的人,合眼道,“希望,下次臣妾再有幸入宫,姑娘已是一宫主位。而不是居于这公主殿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