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澈记得那天她进不了家门,待在楼下,一边等他回来,一边蹭邻居家的wifi。这女人平时看上去有点儿恃美自负,目无下尘的意思,但常常又童心未泯,做出一些大人不会做的事。比如那次,当梁澈回到小区时,竟看见她身边围着三四个小学生,几人正凑在一起开黑打手游。苏善不太因为自己是成年人而迁就小孩,高兴则打成一片,不高兴则斗嘴斗气,什么都摆在脸上,这会儿赢了游戏,得意到手舞足蹈,与小伙伴们一个个击掌。她是真的很喜欢小孩。想到这里,梁澈有些许恍惚,摸着那把钥匙,寒津津地戳在手心。他走进卧室,打开衣橱,冷不丁看见柜子里空空荡荡,苏善的衣服全都不见了,都带走了。她爱漂亮,爱打扮,新衣裳永远买不够,卧室的衣帽间装不完,客房的柜子也堆得满满当当。可她离开,把自己所有东西搬走,什么也没留下。除了上次给她买的那些奢侈品,原封不动摆在衣橱里,甚至连包装都没拆。梁澈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也跟着空了。——苏善这两天搬家,累个半死,等安顿妥当,她便兴致勃勃地请商绍吃饭,算是暖居。“怎么样,我这地方不错吧?楼层高,清净,空气好,虽然家具装潢土了点儿,但等我下个月领了工资重新整理一下,还是可以住人的。”商绍眼睁睁看她笑眯眯地张罗饭菜,嘴里哼着小曲儿,一副欢欣自在的模样,他却感到心惊肉跳,如坐针毡。“你没事吧?”商绍担忧地问。苏善面露诧异,奇怪地问:“我能有什么事?我很开心啊,终于搬出来了,而且很快可以恢复单身,你不替我高兴吗?”商绍干巴巴地赔笑两声:“我……高兴,高兴。”苏善莞尔点头,接着蹦蹦跳跳跑去开冰箱,拿了瓶香槟,笑道:“便宜你了,这酒很贵的,陪我干几杯吧。”商绍暗暗叹气,不由打量她的神色,心里莫名觉得难受,但又不敢说出口,唯恐她听了伤心。“你不如搬到我家住,何必花这冤枉钱呢,反正我那房子空着也浪费,平时阿冼工作忙的话,我还可以回家陪陪你,总比这儿好吧?想想看,以后每个月都得交房租,亏不亏啊?”苏善听完,眼帘低垂,淡淡回道:“没关系,这儿离公司很近,我觉得挺好的……现在年轻人在外面租房子很正常啊,努力挣钱不就行了,房租我付得起。”商绍听着郁闷,忽然想起什么:“我记得你爸妈在你上大学的时候不是给你买了套房子吗?”苏善努努嘴:“我结婚以后就租出去了,那家人租了几年,听我妈说,好像有意买下来……唉,反正等合同到期再说吧。”她缓缓深吸一口气,扯起嘴角笑:“喝酒啊,提这些干嘛,我明明是请你过来庆祝我搬新家的呀!”商绍只好陪醉,喝到深夜,冼平煜把他接走。陌生的房子,剩下苏善一人。客厅电视始终开着,不能太静,她收拾餐桌,清洗碗筷,然后出门倒垃圾。浴室灯莫名其妙坏了,她好像是个电器杀手,看房时好好的,搬进来第一天就按坏了,还没来得及修,只能勉强将就着用。苏善洗完澡,望向镜子,惶惶间愣住,或许因为环境太过陌生,于是镜子里的人也变得陌生起来,她很想问问这个女人,到底跑来这个地方干什么。到处都是陌生的气味,陌生的家具摆设,陌生到叫人伤感害怕。她多么恋家,多么恋旧,根本不是个适应能力强大的人,所以宁愿听着垃圾节目当背景音乐,以免心生彷徨,不知如何面对当下。香槟还剩小半瓶,她喝个精光,昏沉沉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具看了会儿,心里茫茫然地想着将来,一翻身,发现枕头是干的,以为自己会掉眼泪,结果并没有。很好,苏善想,她不会哭的,绝对不会。法院周六日不上班,她得尽快找时间请假,去提交离婚起诉状,对,尽快。如果顺利的话,三个月内就可以和梁澈解除婚姻关系了。梁澈……苏善把脸转向窗外,看见清冷的月光铺散在窗台,像一层寂寞的纱,无声无息拖向地板。迟早这光会落到她身上的。苏善想,为什么心里有了喜欢的人,反而会寂寞呢?她有些怀念以前的自己,如果重来一回的话,是否还会选择同样的路呢?不知道,可是没关系,会好的,在遇到梁澈之前她不也过得很自在吗,有什么关系呢?苏善这样鼓励着自己,忽然手机响了,微信提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