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忍可不可以帮我找酒和蜡烛来?”
“我来清理吧,”她说,“你一回来先关心骆驼,自己背后还插着一支箭啊。”
他差点忘了,因为全身麻的像在雪中走了三天三夜一样。“那就等会儿再管它,你别动,这草爬子很容易往人身上钻。”阿忍连连应允着把他推进了房,屋内坐好几个人,见了陌生人都很感兴趣地往这边看。她也顾不上什么,当即把他的上衣脱下来了,只见身上都是些小创口,那支箭卡入骨缝,腰部往下有一大块红肿。
她一时间什么也不敢碰,解不寻道这有什么不敢碰的,伸手就把箭拔出来了,伽衡其实没什么感受,然而阿忍替他尖叫了一声。解不寻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伽衡没有笑,他扭头诚恳说:“真的不疼。”
阿忍微微撅着嘴跑出去了。
解不寻对此氛围感到异常愤怒,毫不留情将拇指按在他背上,满意地听到了一声惨叫。全部处理好时太阳已经出来,伽衡感觉血重新回到了四肢末梢,铺天盖地的痛觉重新还给了自己。他僵直着腰背走到后院,巴瑞施玛身上的蜱虫已被去除,连毛也洗了一遍,此刻正躺在初升的太阳底下晾晒久违的雪白长毛,嘴里嚼着不知道谁给的胡萝卜。
阿忍坐在井边,端着新拿到的小罗汉翻来覆去地看。井边的晾衣架上搭着他刚换下来的衣服,居然已经洗好、补好破洞了。
“谢谢阿忍。”他蹲在她面前,也去瞧那罗汉,“你这样勤快,是不是赵无量和他徒弟在家一点活儿也不干呀?”
阿忍看他挺着腰板蹲下来的姿势别扭,把他拽起来,将小罗汉递过去,“这是什么话,赚钱不算干活吗。你看这是谁?”
这个罗汉长得……有点帅。先前那几尊都是非常经典的罗汉造型,凸起的额头、圆溜溜的肚子、笑得眯起来的小眼睛,而这一尊没那么抽象,在保持罗汉福相特征的同时更加具俊秀庄严的仪容之美。
“相如秋满月,眼似青莲华。佛法如大海,流入阿难心。”
“答对啦,你还知道不少嘛。”
其实他也就知道阿难尊者是最好看的门徒,并且有许多以一个女子爱上他为开头,最后被阿难或者佛陀度化、悟道出家的故事。最著名的一个是摩登伽女为乞食的阿难倒水后非他不嫁,佛陀问:你爱阿难的什么?此女回答:眼鼻口声,乃至其行走的身姿。佛陀于是说:人眼中有泪,鼻中有涕,口中有唾,耳中有垢,身中有屎尿,成为夫妻后组建家庭,还有生离死别,悲痛无穷。摩登伽女于是深觉人身臭秽不净,而自己所执著的爱欲,是无边生死的根本,由是豁然彻悟,证得阿罗汉道。
伽衡首先觉得这个佛陀是不是没照顾过年纪很大的老人,老人一阵子失禁一阵子便秘,身体都需要他人帮忙清洁。他尚且能几十年如一日地细心侍奉祖父,还能因为这个不爱自己年轻的情人?再说世上什么事物不是一面美一面丑,好歹人家阿难还有漂亮的眼睛鼻子呢,怎么就专门关注他有眼泪鼻涕。。。。。。当然他不会说的,说了阿忍肯定不高兴。
此时解不寻也收拾好剪刀、布条之类的器械,出来加入讨论。伽衡把宫里发生什么对二人一五一十说了,今后这身叛军服装也没用了,出门只怕更加困难。解不寻道:“我替你们去找。”
“那怎么好意思呢。”阿忍立刻说,“你忙你的,不必再费心了。”
“问题就在于我没什么可忙的了。长安刚沦陷那会儿,我忙着救人藏人,如今十几日已过去,该杀的都杀光了,该奴役的都被奴役了,该躲的也躲好了,并无前些阵子那么多人可救。。。。。。这话说的,前些日子其实也没救下几个人。”
在国家巨大的不幸面前,什么大侠都只是车前的一只螳螂。
“很多啦。”阿忍向屋内一指,“胜造几十级浮屠了。”
解不寻笑了笑,“是。所以下一个目的地在哪里?”
经过一上午的讨论,三人得出如下几个结论:
一,阿难是佛陀堂弟,罗汉像可能会在亲王府中;
二,阿难是弟子中“多闻第一”,几乎记得佛陀的每句教导、每本佛经,罗汉像可能在长安藏经最齐全的地方;
三,与女人有关的地方。
解不寻说第三种可能实在太不靠谱,第一种可能又和寻找罗睺罗的思路重复了,而且罗睺罗的身份特征其实比阿难值得强调的多,阿难与佛陀的亲属关系体现很少被提起,也不太可能。最可能的就是第二种。
“不如我去大慈恩寺打探打探,那里据说是藏经最多的。”
“这个‘藏经’和之前的‘译经’,感觉也是思路重复了。”伽衡说,“你详细说说他怎么个多闻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