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是他们主动联系我的,还不是子公司,是总公司哦!”
这下景云更奇怪了,越氏天工之于景宝斋,就像龙千峰之于景云,根本不是一个量级。她当初求了那么久,才求到子公司的一点外包生意,如今子公司都踢掉他们了,总公司竟然主动上门,难道……越氏天工也要破产了?
她把手机从耳边移开,飞速去查股价,然而越氏天工的股价不仅没有暴跌,还是稳步上升的状态。
“他们……和我们合作什么?”景凿墙思忖良久,也想不出越氏总公司能有什么业务需要与景宝斋合作,回收二手婚庆餐具么?
景岚激动地回答:“他们说知道你搞定了VAC会议的贵宾礼,觉得咱们景宝斋小归小,但前途无量,所以要与咱们长期合作,先托咱们定一批甜白釉茶具,要一千套哦。”
这些年景宝斋的业务基本就是二道贩子的角色,一个“托”字用得甚妙,看样子越氏总公司是了解过情况的。至于甜白釉,那是明永乐年间创烧的一种白瓷,以白如凝脂、素若积雪著称,标准的甜白釉胎体极薄,能够光照见影,透出淡淡的肉粉色,给人一种甜润之感,故称甜白。
甜白釉虽不如斗彩瓷那么出名,却也是白瓷中的珍品,一套普通的、非手工茶具市价基本过千,一千套便是上百万的金额,这对越氏天工而言大概是一笔最小的业务,但对景宝斋来说却是需要咬牙才能拿下的一笔大单。只是咬牙归咬牙,倒也没超过他们的承受范围,何况白瓷本就是景宝斋的主营业务,货源渠道通畅,利润自然不会少,要是错过实在可惜。
从订单的金额上看,越氏天工也在试水,用这单生意来测试景宝斋能否长期合作,这样慎重的态度反而诚恳。
不过谨慎起见,景云还是对景岚说:“你把合同和资料都发给我一份,等我确定没问题,你再签。”
“这是肯定的。”景岚当即发誓,“我再也不会自己签合同了!”
今晚好事成双,她的语气自然很欢快,“不错嘛,人家找你谈合作,你竟然没谈崩,进步不小啊。”
景岚有点贱骨头,这些年一直被女儿嫌弃,难得被夸一次,反倒全身不自在,“你今天有什么好事吗?居然会夸我。”
“嗯。”小狐狸红着脸,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
景岚挠头想了想,有什么事能让景云高兴呢,这四年她每天都闷闷不乐,首先不会是发财,因为合作才刚谈,其次不是学业,她都退学三年了,那么……
“你是不是久旱遇甘霖,枯木又逢春了?”
讲道理的话,他的形容是很贴切,但听着就让人火大。
是她被人表白!又不是她主动表白的!
“趁我发火之前,劝你闭嘴。”
哇!景岚瞬间筋骨舒畅,“好的,晚安!”
***
清冷的平房内,阿开正在逐一给生坯、釉坯拍照。他的手机放在一旁,大张旗鼓地开着免提,反倒是对方紧张地压低声音,“这样……没关系吗?”
“嗯。”阿开换了个角度按下快门,“现在是最不会找我的时候。”
“为什么?”
“因为我告白了。”阿开浅笑,回想了一下景云离开时的背影,“虽然看起来很淡定,但她走的时候……顺拐了。”
同手同脚的小狐狸实在是很可爱啊。
电话那头是长长久久的沉默,像是有话不敢说,又或是知道说了也没用,索性切换话题,“其实您何必来楚西镇一趟,黑胎青瓷您本来就会,资料我也一早就寄出了,还是祖传的……”
“她那么努力想法子,我总得配合一下,况且她说各家是各家的手艺,不是……”阿开一边说一边从地上捡起一只蟹爪纹小瓷盆,他随手一翻,小盆虽然沿口磕破了不少,但底部却光滑平整,仅有三处极小的斑点,香灰般的颜色融入灰青色的釉面,仿佛只是裂纹的交叉点而已。
他一下愣住,连话都只说到一半。
众所周知,泥胎上釉后,烧制出的器皿方能称之为瓷,但釉料在高温下会熔融,如果生坯挂满釉浆直接入窑烧制,就会粘在匣钵内无法取出,所以在五代以前,瓷器的底部是不挂釉的,即便上釉也要在圈足外底刮出一圈露胎,才能放在垫饼上垫烧。而自五代起,窑工们为了美观,发明了一种上尖下圆的支钉,用来支烧瓷器。
支钉面积小,出窑后即可敲去,仅在底部留下几处豆大的圆形痕迹,也是大多数窑口沿用至今的一种窑具。而支钉中有一种独特的“芝麻钉”,为宋代汝窑独有,这种支钉精细如芝麻,可以最大程度的实现满釉。
宋代汝窑的烧制时间不足二十年,存世量极少,芝麻钉亦是如此,所以阿开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世所罕见的精工细作,并且触手可及。
对方等不到下文,不明所以地问:“不是什么?”
“不是你能懂的。”阿开修长的手指抚过这三处香灰点,又想起景云方才说过的话,每一种技艺都有闪光之处,不为一较高低,只为百花齐放。
“我是不懂。”电话那头的人酸溜溜地自黑,尔后小声吐槽,“我哪懂您啊,之前不给合作,现在又突然要合作……”
“你有没有捕过大鱼?”阿开问他。
“啊?”
“捕大鱼前要先布网,然后沿着河道把所有的鱼都驱赶到网中,不留任何可能的出口。”他重新端起相机,对着瓷盆底部近距离拍摄,“等大鱼进网后,也不能急拉出水,要慢慢带着它走,让它有足够舒适的生存空间,才不会拼死争执,等它彻底放松,就可以一网打尽了。”
“那您为了抓大鱼可真是费尽心思啊。”
阿开直起腰身,满意地说:“那当然,我的大鱼可是一条黄金锦鲤,又好看又灵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