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景总裁对自己谜之自信,既然是漏网的鱼,那一定不是大鱼。
然而一切在她走进厨房吃早饭后,天翻地覆。
因为景云在餐桌上又见到了昨晚被她屏蔽后丢进犄角旮旯的那个绿毛,他大剌剌地坐在中央,龙千峰还没到,其他徒弟都不敢拿筷子,唯独他一人毫无顾忌地啃着一个大肉包子,一旁的苏木还亲自给他盛了一碗粥。
景云昨晚并没仔细看他,这会儿一瞧长得还算周正,只是他吊着眉梢、昂着下巴,臭屁的模样……有点眼熟啊。
他大概也看到了景云,把肉包子放下,冲她点点下巴,“那个十一,去帮我泡杯茶。”
景总裁站着没动,也昂起下巴,“你叫我什么?”
“十一啊。”绿毛趾高气昂的,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生物似的,“我和你说话你没听见?”
“呵呵……”景云乐了,就算她是最小的徒弟,也轮不到一个连徒弟都不是的人使唤她吧。更何况她都和大师兄结盟了,还会怕一个绿毛啊!
一声冷笑,整个厨房的气氛都凝固了。
景云就在这样低沉的气压下,毫无顾忌地对绿毛说:“你哪位啊?多大年纪了,还中二病呐?”
这次绿毛不只把包子放下,连筷子也一并放下了,他缓缓站起身来,桀骜不驯的五官流露出看傻子一样的鄙夷神色,他一顿一句、一字一顿地说:
“我,龙洺,人称小洺爷。”
“今年二十六岁。”
“龙千峰是我爷爷。”
景云终于知道她漏掉的是什么了。
***
因为宋凉月昨晚放下行李,就去后山陪魏师傅守窑炉了,所以阿开做完早饭,自己没顾上吃,先装了几份送去后山。他刚走到前厅,就被龙千峰叫住了,虽然天才蒙蒙亮,但龙千峰已经起来了。
“师父,这会还早呢。”阿开停住脚步。
“不早了,这会儿后火都烧完了。”龙千峰说的是后山那窑青瓷,从昨天烧到今天,已经接近尾声了。他年事已高,不能在窑炉前守着,可临近开窑,必提前到场。
阿开点头,跟在师父身后,一道往后山走。
清晨寒意十足,露水将地面打湿,松软的泥地变得有些难行,阿开将两手的东西并到一个手里,然后轻轻扶住龙千峰的胳膊。
龙千峰用余光瞥了一眼,笑道:“怎么,师父已经老到让你不放心了?”
“师父领我入门,我领师父上山。”阿开浅浅一笑。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龙千峰长吁一口气,像是触到了他心底的忧思,“龙洺回来了,你怎么看?”
“我看他跟着凉师妹出去一个多月,好像收了点心。”
“呵……也就是你觉得他还有救。”龙千峰嫌弃地直摇头,“要不是答应了他奶奶,否则我是绝不会让他和他爸踏进龙家窑的。”
“那您到底还是答应了师母啊。”阿开回道,“而且他也没那么冥顽不灵。”
“在你眼里,连景云那个小狐狸都是西施,还有谁不好?”说起这事,龙千峰就又不高兴了,宋凉月、鹿萱,还有小篱笆,哪个不比景云强?
阿开没说话,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水碓旁,他才开口,“其实师父您并不是真的讨厌她。”
龙千峰脚下一顿,眯眼看向阿开,微风习习,流水潺潺,晨曦落在他肩上,化开层层薄雾,他平静的声音像清冽的空气一样干净,“师父不是不讲情义的人,您对景云的反感是因为知道景家不再烧瓷了,与其说您不能容忍景云,倒不如说您不能容忍景家的好手艺失传,沦为斤斤计较的商贩。”
“您让她做学徒,也同意我教她手艺,都是因为您并没有放弃她。”他说着话锋一转,“就像您也没有放弃龙洺一样。”
其实那只小狐狸说得并没有错,这世上人人都有自己的私心,有私心才会在乎,在乎才会有情绪,只有心不在此,才会对一切都无所谓。
龙千峰怔怔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哈哈大笑,继而看向阿开,“所以你到现在还是不想继承龙家窑?”
阿开低头笑笑。
龙千峰叹了口气,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他这一辈子都很多不如意的事,唯独收了一位称心如意的弟子。
罢了,有一二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