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夜幕降临时,大雪才飘下。
郑知微打开手机,忽略掉宋澜的所有消息,而只是找到覃欢,问着,“覃医生,后天有时间见一面吗?”
至于为什么会选择后天,郑知微想,自己总该需要一天时间来作别,作别失而复得的北安城,作别一些落叶与流云,作别一些早已远去并永远也不会再回流的时光与人。
覃欢看到郑知微消息的时候,她刚结束一场抢救。
一场抢救把一个脑中风的老人从死亡线上来了回来,她用尽全力把这位老人还给了她的儿女。而现在,当她回复郑知微——“好的”的时候,她似乎看到自己又将要开始一场全新的抢救。
她太过清楚,郑知微不会轻易找她,而这一场没有预兆的对话那般清晰地提醒着覃欢,一切都趋于崩塌,而注定会有人在这一场崩塌中丧失。
覃欢以一位“丧失者”的身份,揣摩着,当明天的会面结束时,郑知微和宋澜,谁将会在下一刻垮塌。
当大雪停止,当新的一轮太阳悬挂于天,当她亲手接过郑知微递给她的一把墨绿色雨伞和一条围巾时,覃欢那自诩聪明的大脑仍旧不知道谁会垮塌。
又或许,无人能幸免。
“所以,你打算去哪儿?”
“不知道。”郑知微扬起浅浅的笑容,继而,她看向覃欢,继续说着,“宋澜那边”
“放心,如果你需要我的保密,我会努力的。”
她摇摇头,低垂着头,无奈地说道,“怎么可能瞒得过她,她总会知道的。只是”郑知微复而抬起头,用一双含着水汽的眸子看向覃欢,“如果可以,请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她总是倔强,很多话自己藏着不说,情绪也是所以,如果覃医生您方便,麻烦多和她说说话。”
覃欢看过很多遍郑知微的双眼,而当下,当她再度看向那一双眼眸,她就像是看到了湖泊,看到了深山里冰封的泉水。她知道,冬天过去,那将会变得如何叮咚又清澈。
可,这漫漫冬季,总是盘桓,又有谁能清楚地知道,冬日将会在什么时候结束呢?
而冬日之后的春,又将会给到万物以怎样的情绪?
有人过敏,有人困倦,有人欢跳,又有人沉郁于更深更黏的情绪里。
覃欢拿着那一把墨绿色的大伞和那一条本可以悬挂在脖子上的围巾走回医院。她握着伞柄,想着待会儿将要如何向宋澜说明郑知微的远离。
郑知微并不是随水而行的蜉蝣,她选择了自我放逐的方向,即使逆流,她终会抵达终点。所以,即便谁都难以接受她的骤然离开,谁也都必须承受。
覃欢把宋澜约在咖啡馆。
她等了约一小时,才看见穿着黑色大衣,撞进来的宋澜。
咖啡早已冷却,连一缕轻飘飘的烟都不复存在。
宋澜坐在覃欢对面时,把裹挟着的冷气又全然倾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