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桂言之凿凿,旁侧侍人未现异色,显然是习以为常。
公子弦很是惊讶。
在齐国时,氏族见国君必要解剑。公子弼手握大权,一样袭用惯例。
世人皆知晋人好战,晋国氏族时常当街搏杀,流血冲突毫不鲜见。晋幽公时,氏族殴斗屡屡造成伤亡。直至新君登位,情况才有所缓和。
林珩镇压叛乱,绞杀氏族,法场上血流成河,世人皆知其凶狠。
人人佩剑上殿,他难道不担心刺客?亦或是成竹在胸,不惧任何贼徒?公子弦惊疑交加,迟迟未见跨过殿门。
马桂看他一眼,多少能猜出他的想法。表面不动声色,出声提醒道:公子,君上有请。
声音流入耳中,公子弦猝然回神,连忙压下复杂的心思,重将佩剑挂回腰间,整理冠带,迈步走入殿内。
进入大殿中,食物的香气愈发浓郁。青石铺在脚下,地板光可鉴人。
圆柱并排嘉立撑起穹顶,人俑状的铜灯立在柱下。人俑头顶灯盘,两手各握铜枝,枝权延伸,末端是同样大小的圆盘。盘中没有灯芯,嵌入桂圆大小的夜明珠,颗颗价值连城。
越过并立的圆柱,前方是等高的石阶。
石阶上方设有长方形桌案,案后是一架漆金屏风。屏风上绽放大朵牡丹,争奇斗艳,绚烂夺目。在屏风和桌案之间,是玄服玉冠的晋君。
即使有桌案遮挡,也能看出身形修长。眉眼墨黑,不亚于身上的玄色。肤色白皙,甚至有些苍白,不见丁点血色。
公子弦知晓晋侯年轻,听过关于他的种种传言,知其暴虐好战。纵然有心理准备,今日当面还是让他大吃一惊。
森然、冰冷,令人心底发寒。
这样的气势,他仅在少数人身上见过,眼前的晋君,方才的公子煜,还有迫使他离国的大兄。短短数息时间,公子弦思绪百转,脑海中冒出多个念头。
他不敢迟疑太久,快行两步上前,在台阶下叠手躬身,朗声道:“齐国赵弦,参见君侯。”
伴随着声音响起,公子弦长揖至地。袖摆相拼垂落身前,耳畔冠缨下坠,末端的珍珠短暂轻晃,旋即静止,变得纹丝不动。
公子请起。林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语气淡漠,听不出太多情绪。谢君侯。公子弦直起身,在林珩下首落座。
婢女很快送上茶汤,并有包裹蜜馅的糕点。不比林珩面前的两碟,也是滋味香甜,令人食指大动。
公子请。
“君侯美意,弦却之不恭。”公子弦预感腹中将鸣,没有推辞林珩的好意,顺势掌起银筷,夹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
他的动作仿佛用尺
量过,姿态优雅,一举一动堪称典范。
林珩端起茶盏,隔着氤氢的热气打量这位齐国公子,脑中回想从齐国送回的情报,轻轻吹过茶汤,缓慢饮下一口。
糕点数量有限,几口就能吃完。
清空的盘子被撤走,公子弦拿起汤匙,饮下带有甜味的羹汤,再度向林珩致谢。
公子远道而来,料想旅途疲惫。今日暂且休息,明日寡人设宴,与君共饮。迎上公子弦错愕的目光,林珩笑着说道。
入城当日,公子弦递送国书,向林珩道明来意。今日受林珩召见,他想过多种可能,应允拒绝皆有言应对,唯独没想过这一种。
君侯,弦奉命使晋,唯望同晋定盟。情急之下,公子弦起身叠手,再度道明来意。
他表现得十分急切,甚至有些鲁莽。结合宫门前一幕,着实像是缺乏心机,在锦绣堆中成长,心性过于浅薄。
然而,其人果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