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在笑,毫不自知的。似乎浸在温暖河流里,迟缓而沉醉的笑容。
甚至不知这温暖能持续多久,还有点茫然的惶恐。
我突然意识到,这就是爱情。
这种感觉一捏即碎,却又令人类忍不住捏。
在那一刻,我从来没有如此羡慕过人类,从来没有。作为狗,我只能享受被摸头的快乐。
我永远无法拥有爱情,我只会发情,可这项权力的核心,也被万姿轻易剥夺——
她带我去做了绝育手术,在她和梁景明订婚之后。
这两件事没什么直接联系,但我能感觉到她那段时间并不开心。某些心结在侵蚀她,她也竭力抵抗,试图重振精神做些什么,夺回对生活的控制权。
可哪有那么容易。
彼时,梁景明仍留在新加坡读书,她一个人从家乡返回香港。每日和我相伴,捱过没有他的几个月时光。
她睡不着,整夜整夜。抱着我坐在客厅,有时我支撑不住,刚眯一会儿,又会被头顶的凉意惊醒——
万姿在掉眼泪。
她这副状态,一下子让我想到另一个人,梁景行的弟弟梁景行。之前在万姿家短住,他白天也都很正常,但一到夜晚,他就会露出这种如出一辙的神情,黯淡得近乎绝望。
显然,我不是唯一一个这么想的。刚修完学分就离开新加坡,梁景明抵港是在一个深夜,甚至没跟万姿说一声,他拖着行李箱就来了。
“你怎么……”一开门,万姿都呆了,“哪有人做交换生读完书就走的?也不再玩几天……”
可梁景明已一把抱住她,头埋在她的肩颈,深深地呼吸。
声音很闷,含着笑也有点委屈。
“不想玩,想你了。”
他陪她失眠,拉她出门运动,带她看心理医生。我还听见他打电话,让梁景行放假回趟香港。
恍然间,我仿佛重回过去,再次看着他们叁人住在一起。每天都过得热热闹闹的,弟弟挑衅哥哥,哥哥修理弟弟,万姿也不再是独自睡不着了,无论多晚,她都可以找梁景行喝酒聊天。
就像以前。
照旧是鸡尾酒两盏,椰楚飘香,凌晨的客厅弥漫着酸甜果味。我趴在万姿腿上,打量着她和梁景行碰杯。
她也在打量他:“我感觉你这趟回来,气色好了很多。”
“还行吧。”梁景行笑,难得有点羞涩,“生活是规律了点,要不是正在倒时差,大晚上也不会这么精神了。”
“看来是有人管了?”万姿也笑,抓住他那点羞涩,“你哥说你交女朋友了?什么时候带过来给我们看看?”
“下次吧。她比我大点,已经工作了,又是模特,比较没有时间,我这趟回来也比较匆忙……”
说着说着,梁景行低缓到无声。如同含羞草慢慢收拢叶片,感受到一阵风悸。
他显然知道,这趟为何会被哥哥叫回来。
万姿也是。
“你呢?”
沉默是只黑八桌球,在空气中转来转去,谁都不想碰。
最后还是被梁景行一杆进洞,用碰杯的声音。
“怎么突然就要结婚了。”
万姿闷了一大口酒:“你哥想结就结呗,也该让他高兴一回了。”
“所以你不想结?”
“以前特别抗拒,现在还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