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俊树看着这张线路图,好多条线,五颜六色的。他想,这就是大城市吗?发达省份的省会城市,这么大!怪不得周俏死活都要留在这里,不愿回去。
地铁到站,周俏领着小树下车,说:“先别忙着回家,你饿了吧?姐带你去吃晚饭。”
周俊树看着她,问:“姐夫呢?”
“他应该已经下班回家了。”周俏看过时间,“小树,咱俩得先聊聊,我觉得你对你姐夫可能有点误会。”
周俊树:“……”
周俏带小树走进商场一楼那家肯德基,买了两份套餐,洗过手坐下后,周俊树对着面前的汉堡、薯条发起楞来。
“吃吧,你应该没吃过肯德基吧?尝尝,很好吃的。”周俏已经拆开汉堡咬了一口,还把自己的辣翅放到小树的托盘上,“你在长身体,多吃点。”
周俊树当然没吃过肯德基,学校所在的镇上只有一家山寨汉堡店,有同学过生日去吃过,说是非常好吃,但周俊树很节俭,压根儿没想过去买。
他学着周俏的样子咬了一口汉堡,里头的酱料和生菜叶让他有些不习惯,吃了几口又觉得味道很好,接着便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周俏笑眯眯地看着他:“慢点吃,别噎着,吃得不够姐再给你买。”
周俊树抬头看她,问:“姐你现在每个月挣多少钱?”
“平均五六千吧。”周俏说,“还可以,你姐夫工资比我高,我俩加起来一个月能有快一万五。”
一万五啊……周俊树有被惊到,这里的工资真的好高!
吃了一会儿,周俏切入正题:“小树,一会儿回家会见到你姐夫,我觉得你对他有误会,他虽然坐轮椅,但他是个超级优秀的人,我和他是自由恋爱,感情真的很好,和他结婚我非常幸福。”
周俊树从没听过这些话。在老家农村,结婚这种事大多是由父母说了算,男女双方见几面,觉得差不多就定下了,然后摆几桌酒,两个人就一起出去打工,最多过年时一块儿回来。
他从小到大的同学大多数是留守儿童,父母能在镇上工作已经算很牛逼,去县里更是凤毛麟角。他听到的夫妻关系几乎都是一地鸡毛,影视剧、小说又没看过,根本难以想象所谓的自由恋爱、婚姻幸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周俊树注意到周俏无名指上的戒指,心里有点酸,问:“他是做什么的?”
“他在一家外企工作,外企就是……外国人开的公司。”周俏解释着,“他坐办公室的,每天的工作就是用电脑做数据,很厉害哦。”
周俊树吸一口可乐:“他坐轮椅……是瘫了吗?”
“不是,他是截肢。”周俏回答,“两条腿截肢,被汽车轧的。”
周俊树皱起眉。
——这么严重,两条腿截肢?比邵群山都要严重。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小少年问题很多。
周俏觉得说来话长,干脆长话短说:“就偶然认识的,我认识你姐夫的时候他还是健康的,帮过我好几次。后来他出了车祸,只能坐轮椅,我和他谈了几个月,就结婚了。”
见小树一脸木然,周俏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他是a大毕业的你知道吗?别的你不懂,a大你总该知道吧?全国重本!他是正儿八经的本科生!和邵群山完全不一样,你一会儿见到他就知道了。”
周俊树沉默了好一会儿,问:“他很有钱吗?”
“……”这个问题,周俏实在无法给予肯定回答,只能说,“不算特别有钱,他有个房子,不过是楼梯房,他住不了,我们就租出去了。现在住的电梯房是租来的,等于一房换一房。”
周俊树的汉堡已经吃完了,一根一根地吃着薯条,低声说:“姐,你知道么?你跑了以后,邵群山带着亲戚来家里闹过,把东西都给砸了,爸还被揍了。当时他们说要报警抓你,幸好咱们村的支书过来劝架,说你未成年,就算抓了你,你也不用坐牢,可能还会让邵群山和爸吃牢饭,他们才没敢报。不过,爸把彩礼钱都退了,为这事儿,他气得不行,当天就把我打了一顿。”
周俏无言以对。
“姐夫不知道这些事是吗?你是想叫我不要说,对吗?”周俊树冷冷地说,“你给爸跪下时说的那些话,我记得清清楚楚,邵群山来咱们家说了你后来发生的事,我也都知道。所以,姐,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你会嫁给一个残疾人,邵群山家的条件在他们那个镇已经算拔尖,你都不肯嫁,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城里男人这么多,为什么偏偏要挑这么一个?”
“我和你说了,你姐夫和邵群山半点儿都不一样!和家庭条件无关!”周俏有点上火,音量都提高了一些,“周俊树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想提醒你不要在你姐夫面前说邵群山的事。那件事本来就是犯法的!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他!我喜欢你姐夫,他也喜欢我!我不希望因为你的到来而让我们夫妻产生误会。你十七岁了,不是小孩子了,很多东西你要自己用眼睛去看,用心去分辨,不要听风就是雨地瞎想一气!你姐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值不值得我嫁,你和他相处几天就会知道了。”
周俊树再也没说话,食物吃完,周俏带着弟弟走到广场对面的雅林豪庭。坐电梯上楼时,周俊树犹豫片刻,问出一个在心里想了很久的问题:“姐,现在在你心里,姐夫才是最重要的人,是吗?”
这么孩子气的话,让周俏感到很无奈,但她不打算撒谎,正色道:“是,他是最重要的,是要和我一起走一辈子的人。而你,你永远是我的亲弟弟,是我的家人。而且小树你要知道,你将来会拥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人生,姐不可能一直陪着你的。”
“你本来也没有陪着我。”周俊树凉凉地说。
周俏叹了一口气。
周俊树心里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根本无暇去思考周俏话里的意思。他只知道,周俏已经不在乎他了,五年前抛弃他是被逼无奈,而五年后,她亲口承认,自己早已不是她心目中最重要的人。
那么,他千里迢迢赶来钱塘,到底是为了什么?
304室门前,周俏拿出钥匙开门进屋,黎衍听到声音,立刻从主卧坐着轮椅出来,他依旧穿着假肢,没有脱掉上班时的衬衫和西裤,只为了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