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她并不知道钟先生是在哪里的银行工作,只是潜意识里认定这座她每天都能看见的大厦会与他有关,而她时常是有这样精准的直觉。惊喜便是在她抬头之际塞到了她怀里——从大厦旁边的通道里缓缓开出来的车,停在路口等着指示灯亮起,玉笙还保持着抬头之势,车里的人眸光也往上微微抬起,眼神平静,目光稳固,犹是停止和运作都不会出现丝毫差错的齿轮,但这样的稳固却也不显一点呆板,它浸在明澈的眼波中,像是在压着下一刻便要喷涌而出的情意。
玉笙呼吸都随之变得笨重,她忽觉今日的天气炎热,使得脸都觉发烫,她像是不经意地将目光往上移,恰好在这时见得陆停之的车开过来,靠路边停下,她压着起伏跌宕的心绪,迅速上了车。
指示灯亮起,两辆车背向而去。
“玉笙。”
她猛地回过了神,陆停之笑言,“你在想什么呢?”
玉笙摇了摇头,反问道:“我们是要去哪儿?”他似乎心情极好,直盯着前方的目光匀到她身上,温柔地看了她一眼才说:“他们有事要商议,让我们也过去一趟。”
她对这事并没有好奇,但也没有想过它是关乎自己的。玉笙同他走到时,陆家夫妇、周锦言和他的太太都在,陆太太先让两人过去坐了。
“昨日原是想让停之带你过来,与我们一道庆生的,但他偏说什么已经安排好了,”陆太太拉着她的手,神情一如既往地和蔼可亲,她从身后的提包里拿出一只黑色的礼盒,“来打开瞧瞧,喜不喜欢?”
“陆太太送的礼,我也好奇得紧,”二太太似是羡慕地说,随其轻轻拍了拍玉笙的小臂,“玉笙快些打开也让我们瞧瞧。”
她推开上面的锁扣,翻开那木制的盒子,里面是一条叠成几圈的翡翠串珠,二太太挂在嘴角的笑意顿了数秒,随即更加深刻,“陆太太,您这出手也太贵重了吧。”陆太太掩唇而笑,圆润的手轻抚着玉笙的手背,只道:“这人都要是我陆家的人了,还谈什么贵重不贵重。”
陆老爷接着她的话说:“那这订婚一事便定在年底的时候,如何?”
玉笙心头一震,回头朝周锦言看去,他亦是欣喜,眼底噙笑,没有一刻思索,颔首答应了下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却没有机会说上一句,直到陆太太说要上楼赴蔡署长的宴,众人才动身一道上去。
周锦言似乎也看出她的疑虑,于是留下了她。玉笙也没带客气的,直言道:“你都没问过我,作什么要替我做决定?”
“在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给你做决定了。”他慢条斯理地说着,掩在镜片后的眼瞳缓缓挪到眼角,目光凝在她脸上,语气忽而变得轻缓,“等你与陆停之成婚时,我会将那部分遗产当做嫁妆给你。”
玉笙转身与他正视,满心怨怒已经要呼之欲出——“你威胁我是吧?”
他无谓地抬了抬眉,说:“你要如何想都好,但我是为你着想。”
“周锦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怂恿了吴曳带她离开燕台的,就凭那懦夫,也该忤逆吴家,还不是因为收了你的好处?”她气得浑身发颤,想起江嫣那不知悔改的死性又觉得无力。周锦言跨一步上来,气定神闲地俯视看着她,双手扳正她的脸,目光却依旧轻和——“她走时,一点余地都没有给你留着,你也应该清楚,若是那乔山区的公寓也可以带走,怕是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剩了,她有想过你的死活吗?若不是周家给出条件,你以为她真的会情愿养你?”
她撇开目光,对他这样赤裸裸的揭穿已心无波澜,只冷声道:“松手。”
周锦言低头看着,指腹在她眼角轻扫了扫,终而收回手,移开视线,又提醒了她一遍:“等你与陆停之成了婚,这部分遗产才会转到你名下,你自己好生掂量着。”
那还抖动不止的手抓住了栏杆,玉笙咬紧牙关,颈上青筋时隐时现,她深呼吸缓着紊乱的气息,直到冷静下来才转身走向电梯。
“叮——”电梯门朝两侧缓缓移动,玉笙呼吸一滞,旋即收回目光,故作镇定地走进去,里面的人往前挪了一点,手伸向按钮时停下来,他转回头,友善询问:“小姐去几楼?”
“……四楼。”她握着包的手又开始抖动,也许是过了很久,但她后知后觉电梯这才开始运作,玉笙好似酝酿了数十年,轻声补了一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