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韩嘉彦回过味来,想来韩忠彦定是没跟苏辙打过招呼,韩忠彦今日可能是临时得到了消息,直接带着韩嘉彦来抓苏辙的。
因为能明显看出,孔武仲知情,但苏辙不知情。
“来,师茂,过来见礼。”韩忠彦招呼身后的韩嘉彦。
韩嘉彦上前,端谨方正地施礼:“嘉彦见过孔司业,见过苏中丞。”
苏辙凝目打量他许久,由衷赞道:“公子如玉……公子如玉呀。”
韩嘉彦神色更显谦卑。
又是一番寒暄,众人才分宾主落座。韩嘉彦陪了末席,虽然她对于一会儿可能到来的考校并不犯怵,可长兄这一点不与她打招呼,直接突袭的行事方式,还是令她颇为不爽。
茶盏已添了一轮,是时候该切入正题了。就听韩忠彦笑道:“我这幼弟,自幼是在相州老家长大的,今年刚应举得解,明年应试。我带他来见见二位山长,二位给提点提点。”
苏辙也曾任学官,称一声“山长”也恰如其分。
苏辙与孔武仲相视一眼,孔武仲读懂苏辙眼神,于是率先开口道:
“近些年,进士科取士之风向,想必二位也很清楚。字简言洁,行文舒朗,说理为重,崇高古而弃艰涩,最忌佶屈聱牙。这是自欧阳文忠以降就形成的取士风向。不过,也并非不考文采,相反,这种考法更显功力。师朴兄,我得先看看师茂的底子如何。”
韩忠彦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孔武仲一扭头,便瞧见不远处墙上挂着一幅古渡图,于是道:
“就以古渡作诗或词罢。”
韩忠彦眉头一蹙,心想这题出得有点刁钻,并非是寻常考题。
他将眸光投向韩嘉彦,就见韩嘉彦面上未有一丝怯乱,忖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吟道:“词牌:南乡子。烟暖雨初收,落尽繁花小院幽。摘得一双红豆子,低头,说着分携泪暗流。”
苏辙静静听着,没有太大反应。孔仲武暗暗点头,景很美,意象是红豆,说相思别离,符合古渡所象征的场景。上阙看上去中规中矩,无功无过。但是急思之下有这样的发挥,很不错。
“人去似春休,卮酒曾将酹石尤。别自有人桃叶渡,扁舟,一种烟波各自愁。”韩嘉彦继续吟完下阙。
“好!”孔武仲点头称赞,“好词。”
卮乃古时酒器,洒酒于地曰酹。“石尤”用典“石尤风”:相传古时有商人尤某娶石氏女,情好甚笃。尤远行不归,石思念成疾,临死叹曰:“吾恨不能阻其行,以至于此。今凡有商旅远行,吾当作大风为天下妇人阻之。”
后称逆风、顶头风为“石尤风”。
苏辙心中沉吟:词是好词,但他有些纳闷,好端端的怎会作出这样凄婉的送别词来?似是这位韩六郎已有缠绵心上却不能得的佳人了?还是说,有更深一层的暗喻?
“子由,该你了,尽管考校。”韩忠彦微笑着看向苏辙,打断了苏辙内心的揣测。他捻须思索了片刻,道:
“某也不考诗赋文章,某想问问师茂,对西夏边事,有何看法?”
韩忠彦面色一僵,孔武仲也神情紧绷起来。此等军国大事,一介书生很难有全面妥当的议论。更何况西夏边事在朝堂上本就争论不休,韩忠彦知道苏辙主张割地议和,近年来颇遭诟病,成了他的心结,只是没想到他今日竟会用此事来考韩嘉彦。
韩嘉彦几乎没有过多的思考,便开口道:“一城一寨,皆是血汗筑就。万千儿郎不能白白战死。为今之计,当稳扎稳打,伺机缓缓蚕食,立稳脚跟,终有一日当可夺回失地。”
“如何夺?话说得容易,做起来困难重重。正是因为有万千儿郎在边关,我们才不能轻易用兵。如果能和谈,为何不谈?米脂、浮图、葭芦、安疆四寨本就守不住。”苏辙蹙眉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