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姿了把那根抽出的吸管又放了进去,说:“好像碰见熟人了。”
张成蹊瞧着那张眼熟的面孔,压着嗓子在她耳边轻声道:“鱼啊?”
“我看起来像会钓的人?”程姿了回头,“要过去问问吗?”
“我还是算了吧。”张成蹊退了半步,“我就上次送人家了一趟,这小伙子比江大学霸还不爱说话,你比较擅长对付这种人,我拿捏不住。”
程姿了“啧”了一声,“我也不太会聊,但是放着不管会不会太绝情了?”
“三听啤酒还好吧。”张成蹊看向她,嘀咕了句:“毕竟不是谁都跟你家那位一样酒精过敏。”
“他那也不算酒精过敏,就是一口下肚就上脸,而且本来也不爱喝,嫌苦。”程姿了叹了口气,又不放心,“我还是过去问两句吧。”
“嗯嗯,你去吧。”张成蹊手掌在她肩头拍了拍,然后指向右边,“我去拐角那里坐着,聊完了你再过来找我。”
程姿了应了一声,看她走后,转头拎着柠檬水坐了过去。
赵卓本来阖着目,听见旁边凳子被人拉开,下意识地睁眼看了看,结果吓得直接蹦了起来。
“酒量还行啊。”程姿了抬头看着他,精准评价道:“活蹦乱跳的。”
赵卓有些结巴:“程、程程老师。”
“别叫老师了,你又不是我学生。”程姿了拍了拍椅子扶手,颔首道:“坐吧,想聊聊自己为什么坐这儿喝闷酒吗?”
“也不算闷酒吧……”赵卓手脚没处摆放似的,心神不宁地站在原地,等扶着椅子慢慢坐下,才叹了口气,“就是白天挨了几顿骂。”
“你江老师骂的?”
赵卓嘟囔了一句:“江哥他才不会骂人呢。”
程姿了咬着吸管短促地笑了一声。
“本来就不会。”赵卓又说了一句,然后皱着眉,有些哀怨道:“是下午跟我们老师上手术时,被护士长臭骂了一顿,本来以为算结束了,谁想到下班回宿舍又跟我家里人打电话吵了一架,我都快要疯了。”
程姿了问了一句:“为什么吵架?”
“我爸他想让我转实习,找了个医院,让我过去,说毕业后直接工作。”赵卓捂着脑袋,大概是酒劲儿上来了,脖子都是红的,“我说我想考研他不赞成,说我读傻了,说我这不行那不行的,我有时也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日子毫无希望,痛苦死了。”
“年轻人嘛……”程姿了抱着柠檬水,叹道:“这个时间段有迷茫是正常的,就看你还想不想坚持自己的目标了。”
“我想。”赵卓埋头,有些难过,“但有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大学时有个舍友……”程姿了垂目笑了起来,回忆道:“说起来跟你还有些像,挺虎,父母不赞成她学画画,然后她就找自己伯父借了笔钱,北上偷学,最后考了大学,上学时也不问家里要钱,申请助学贷,假期兼职,就这么勉强地读完了书。”
赵卓看着她,问:“那现在呢?”
“自己开了个……那什么汉服店?”程姿了想了想,道:“反正现在吃穿不愁,手里拿着钱,硬气,跟父母也就把之前的事翻过去了。”
“那真好。”赵卓有些落寞地垂着视线,说:“我就不太行,我一回家就忍不住跟他们吵嘴,我爸妈反正总觉得自己是模范父母,付出那么多,什么都是我出了问题,我的错,我不知足,不感恩,反正聊不到一起。”
“父母和孩子聊不到一起是很常见的。”程姿了手指缓缓敲着桌子,嘴角挑起,“而且你别看你江哥现在是一副温良恭俭、人畜无害的模样,其实小时候也凶,都会离家出走呢。”
“离家出走?”赵卓震惊了,眨着眼道:“这还真看不出来。”
“年轻的时候谁没跟家长拌过两句嘴。”程姿了顿了顿,手指在袖口上摩挲了两下,然后声音轻柔地说:“其实大多数学生在将要毕业的时候都是迷茫的,随手撒网地投着简历,跟风似的跑去读研,大概人的愿望是会越来越小的,小学时还想拯救世界,遨游太空,初中觉得自己这辈子非清北不上,高中的时候普通一本也不嫌弃,结果上了大学就在吊口气,想着毕业以后能养活起自己就不错了,所以糊弄地活下去……”
“你就很不一样了。”程姿了拍掌,冲着他道:“你已经有了自己的目标,只是暂时不太清晰而已,小赵啊,人能够往前走是好事,且行且珍惜,要知道心里有团火,哪怕在雪虐风饕里,人也能匍匐前行,不会忘却本心。”
“是、是吗?”赵卓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对啊。”程姿了这才懒洋洋地伸了个腰,动手把柠檬水外的塑料袋扯了上去,站起身问道:“你还走得回宿舍吗?”
赵卓愣了愣,然后点头,“能,我们宿舍离这儿挺近的,十分钟就能到。”
“哎,那就行。”程姿了扬手,“那我就不找人送你了。”
走了没两步,她又回头,看着赵卓,笑了起来,“其实还有一句话想送你,但不出自我本人……”
程姿了看向他,最后说:“愿你能早日发现光,追逐光,成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