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锐恒点上火后,真有点烛光晚宴的感觉,又像是每个人小时候的回忆。王晓菁的手指在火焰里穿来穿去,火烧到的地方只是有点温热。这也是小时候每个人都爱玩的把戏。
坐在烛光下,火光只照到部分的脸和部分的身体,其余的都掩藏在阴影里。平日里没有勇气说的话,无论是秘密还是情感,似乎都可以在此时得到宽恕,有了偶尔放纵的权力。
王晓菁回答罗锐恒在停电前问的问题:“不是真心话,对吧?只是权宜之计,为了让我去找张小美。真是个很聪明的办法,我敢打赌没有任何人能听得出来。”
王晓菁告诉罗锐恒,张小美出来后决定去杭州开个网店了。前两天还来电话问如果要准备自学考试,应该报什么专业。张小美说她后来才认识到,原来短时间内看似是捷径,恰恰是长时间内最远的路。
“是吗?”罗锐恒笑笑,喝光了杯中酒,“那在车站的拥抱呢?也是权宜之计吗?”
“那是……好不容易恢复自由的人,就算是一棵树在你面前,你也会去拥抱的吧?那是拥抱自由!”
“你觉得我把你当成树了是吗?”
王晓菁不知道为什么能编出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哦,大概因为她在心里已经预演过了无数遍。她连他们会身处什么样的场合,会如何提起话头都想过了。最早会发生在他们在火车站刚见面时,之后也许在回来的车上,或者第二天的午饭……她也想过会发生在他家里,但她想的是他们坐在沙发上,而不是在点着蜡烛的桌前。这个场景比她想象的还要浪漫一点,浪漫得让人畏惧。
她看着烛光,心里有千百个回答,但其实只对应了三条路径——坦白、拒绝或者装糊涂。但是罗锐恒目光如炬,让她说不出装糊涂的话来了。坦白或者拒绝,他为何一定要在今夜有个答案?明天过后再问不好吗?明天,他们都知道那是个什么日子——将决定他的未来。他现在是不是应该更关心一下他的未来?
“好看吗?”罗锐恒问,“我是说烛光。”
“好看。”
“好看你为什么看上去不太高兴?”
王晓菁目光躲闪了一下,退回到了烛光后的阴影里,问:“您不担心吗?”
“首先,别再称呼我‘您’了。我每次听你说‘您’,都有一种被逼要当道德模范的感觉。”
“也是,对你这个既不道德也不模范的人来说,要求是太高了。”
“你这蹬鼻子上脸的速度够快的。”罗锐恒笑了,“你说说,我,或者我们有什么要担心的?”
王晓菁头往罗申的方向一撇道:“那里,你不担心吗?公司规定……”
“我知道,‘同一个项目的上下级不可以有恋爱关系’,这规定还是我写的。但是,道德帮我们制定规则,却无法帮我们应用规则。所以,”罗锐恒沉吟了一下道,“去他妈的规定!去他妈的罗申!”
罗锐恒拉住了王晓菁的手,把她的手按在了桌子上,握在了自己的手下。王晓菁知道不能再装作小孩子的无知,不能再逃避下去了。
罗锐恒说:“王晓菁,我没有把你当成一棵树,也没有把你当成我的下属,我当你是一个聪慧、善良、可爱的女人。我喜欢你,这比任何规则都重要。”
罗锐恒像王晓菁刚才做的,把手指放在了烛火上,按灭了烛火。就在霎时间,他消失在了黑暗里。王晓菁面对黑暗,如同俯身面对她的思想、她的心。她要回答的不光是他,还有她自己。